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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四


  許思顏歎道:「也找了大半夜,清晨才都回來。入宮之前,明姑姑還在找我要人,鬧個不休。」

  「她說什麼了?」

  「無非說慕容良娣有心害太子妃,怪我偏心驕縱了良娣。」

  「那你覺得自己偏心嗎?」

  許思顏靜了片刻,垂頭道:「兒臣知錯了!待木槿回來,兒臣必好好待她。」

  許知言淡淡一笑,「在我跟前好好待她,一離我跟前,便對她不理不睬?」

  「兒臣不敢!」

  「你怎會不敢?這三年你不是一直這樣待她嗎?」

  「……」

  許思顏忽抬頭,直視他的父親,「我會給她作為我妻子應有的尊榮和富貴,讓她一世衣食無憂,絕不讓人欺她辱她……我能做的,也僅能如此而已!」

  「即便娶回來的是個國色天香的絕世美女,一樣會被你如此冷待,對不對?」

  「如果父皇認為這是冷待,那麼,就算對吧!」

  許思顏的眼底閃過和他父親極相像的冰晶般的鋒銳光芒,「父皇讓我娶她,原只是打算用她來維繫吳蜀兩國的情誼,不是嗎?」

  「不是。吳蜀聯姻之事,是由蜀國國後提出。她想給你的,必定是最好的。」

  「哦!」

  許思顏漫不經心地應著,神色異常淡漠。

  許知言瞧著自己愛子,笑得有些苦澀,「我一直不曾過問你們小夫妻間的事,一則木槿還小,二則強扭的瓜不甜。我盼著你能自己看出她的好處來。可惜,你根本不願意認真看她一眼。」

  許思顏垂頭,「孩兒知錯了!」

  許知言瞧著他,慢慢擲下手中的棋子,站起身來,向隨侍宮人道:「傳膳。」

  為了木槿之事,許思顏一早入宮謝罪,父子倆都還未及用早膳。

  聽得許知言說話,許思顏正要起身侍奉父親一起用膳時,許知言背對著他,微側了頭淡淡道:「跪著。等你真的知錯了再起來!」

  許思顏吸了口氣,不敢抱怨父親,心裡卻已將劫走木槿之人罵了千萬遍,強笑道:「父皇,我需得出宮儘快尋回木槿。」

  許知言坐到桌邊拈杯喝茶,好一會兒才答道:「不用尋了。若她不回來,是你沒那福分。」

  「父皇……」

  年輕的太子不得不重新跪下,已是萬分惆悵。

  便是他偏愛兒媳,也沒必要這樣踩自己的兒子吧?

  與太子府上下的忙亂相比,木槿在樓家過得悠哉遊哉。

  樓小眠官位雖高,但並非世宦之家,到吳都才不過五六年,故而所住宅院並不大,精巧簡約,婢僕廚役總才寥寥十餘人,比木槿的鳳儀院冷清多了。但鄭倉勇武,阿薄靈巧,侍兒慧黠,粗使僕役勤謹,廚娘更煮得一手好菜,服侍他一人,倒也盡夠了。

  多了個木槿,不過多了張嘴而已。

  至於木槿睡到什麼時辰起床,再不會有人理會。侍兒瞧見她頂著亂蓬蓬的頭髮出來,不過奉上洗漱用具和幾樣素淡早點,便回樓小眠那裡去了。

  樓小眠還未起床。

  據說他昨晚到那時候還未睡,便是病痛折磨得他無法入眠。

  木槿聞得他病情不輕,且不易痊癒,心下甚是惋惜。

  上天為何折磨樓小眠這等溫雅有才的優秀男子呢?

  要折磨也該折磨許思顏那般從小呼風喚雨左擁右抱還兼對她薄情寡義兩面三刀的富貴渣男呀!

  她絕不會介意他是她夫婿的,真的!否則她就不會對劫她出來的黑桃花滿懷感激了!

  不過,她在院裡四處走了一圈,並未發現有黑桃花回來過的跡象。

  想來他若能安然逃脫,把憋了一晚的老血吐出後也該虛脫了,缺心眼才會跑回來看她有沒有在等他。

  天地良心,木槿一心盼著和他重逢呢!

  畢竟,她這樣耍弄人的機會太少了,可以供她耍弄的人也太少了,是不是?

  而她,似乎也太久沒像昨晚那樣歡暢舒心了……

  慢慢踱于竹林小池間,卻覺天高雲闊,綠影搖曳,向來被高高宮牆壓住的心頭驀地輕鬆,密密封存的記憶像破開了一角,頃刻飄往千里之外。

  高高蕩起的秋千架,尖尖挑起的繡鞋踢著前方的碧桃花,笑聲在落花如雪裡飛舞。

  有少年高挑清健,繡有三色金蟠龍雲紋的石青直身長袍掠起,卻是拉過她的秋千,和她一起飛高,高得看得到琉璃瓦外的紅塵煙火,市井繁華。

  她眼眸清亮,笑得憨態可掬,「五哥,你行李預備好了吧?」

  「行李?」

  「不是五哥送我去吳國嗎?」

  他側頭,黑眸如淵,再不能染入蜀宮內的半分春色。

  「不是。」他低沉地答,「初八那日……會由二哥、三哥送嫁。」

  「為……為什麼?」

  他沒有答話,靜默地飛落於秋千之畔,那等俊偉的身姿,居然顯出幾分頹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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