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寂月皎皎 > 風暖碧落 | 上頁 下頁 |
一四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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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韻冉冉轉著眼珠,抱肩道:「碧落姐姐明明和我一起等你,等了半天了,結果你跑去問她為什麼在那裡;姐姐居然回答在看花。那花兒天天都看著,早看膩了,有什麼好看的?」 「她……她在等我?等了半天了?」楊定神情瞬息萬變,若有若無的光影在眼底浮動,不知是驚,是喜,還是怕。 天色頗晚時,楊定才來到了碧落的房間。 案上的兩枝燭臺,點了一對紅燭,碧落正坐在案邊,輕輕晃著一隻白銀酒壺。 楊定走進去,微笑道:「還不睡麼?」 「我在等你。」 碧落的黑眸映著紅亮的燭光,有一抹嬌豔的瀲灩。 「等我……等我做什麼呢?」 楊定不自然地乾笑一聲,坐到她旁邊。 碧落舉了舉酒壺,道:「等你來喝酒。」 果然在等他,案上居然排著兩隻銀盞。 碧落滿上了,輕輕問道:「你喝麼?」 楊定看案上並沒有置下酒菜,雖是猜不透她的用意,卻不由地握住銀盞,笑道:「你請我喝酒,我自然要喝。」 他舉起銀盞,正要將酒盞放到唇邊時,碧落端著酒盞的手臂忽然繞過他的胳膊,淡紅的唇觸著酒盞,毫不猶豫地將酒一飲而盡,然後抬起眸,靜靜地凝視著他,居然異樣的明亮。 楊定看了看那對紅燭,又看了看二人保持的交臂而飲的姿勢,忽然頓住了呼吸:「碧落,你開玩笑?」 碧落道:「你知道的,我不會開玩笑。」 楊定苦笑:「可不可以別耍我?」 碧落反問:「我什麼時候耍過你?」 楊定噎住。 碧落的確沒耍過他。 她從沒說過喜歡楊定,是楊定自己一次次自投羅網,心甘情願一頭紮進去,體無完膚地逃出來…… 「碧落……」楊定低低歎道:「下次棄我而去前,請一劍結果我。」 他緊挽著碧落手臂,他仰脖,依舊如飲當年碧落贈予他的絕情酒一般,認真專注地,極緩慢地,飲盡他們的合巹酒,一滴不剩。 一時二人的手臂各自放開,卻依舊捏緊著銀盞,默默對視。 碧落低聲道:「你便認定,下次我還會棄你而去麼?」 楊定微赤著面頰,盯著那爆著的燭花,悠悠地嘆息:「我輸怕了。」 碧落無意地轉著酒盞,垂了頭,許久,才平平淡淡問:「還敢賭麼?」 楊定轉眼瞪住碧落,忽然猛地將銀盞一砸,咬牙切齒道:「願賭!可我不願再服輸!」 他強有力的手臂只一帶,已將碧落攬到懷裡,狠狠地銜住她的唇,深深吻入,忽然之間悶哼一聲,臂腕無聲地轉動,將碧落小心換了一個體位,讓她用最合適輕鬆的姿勢坐到自己懷中,輕柔細緻地細品這個戀慕了多少個日夜的女人。 只因楊定忽然發現,碧落真的不像玩笑,她在回應他的吻! 當他重傷時,碧落為了喂哺他,與他唇唇相觸不知多少次,讓楊定心潮澎湃,懷著冀望一次次掙扎,努力去擺脫死亡,而她自己卻如木頭般渾然不覺;後來半帶強迫的親吻,碧落更只是被動承受。 她那般清冷的性情,甚至讓楊定懷疑過,即便面對慕容沖,她大約也只會被動承受。 無論是憐愛,還是蹂躪。 她實在是個不會作偽的女人,連傷害他,都能每次傷害得那麼無辜。 好久,好久,楊定才放開碧落,垂眸看著紅了臉往自己懷中躲閃的碧落,柔聲問道:「我還有個韻兒,你介意麼?」 碧落摸著自己的腹部,低聲道:「我還有個它呢,你介意麼?」 楊定一笑,俯身將她抱起,帶往床邊。 碧落急急道:「楊定,我身子不方便,你……你去韻兒那裡吧!」 楊定抱住她臥下,頗是無奈地歎氣:「兩個都是大肚婆,難不成我還得睡地上?」 碧落便不說話,悄無聲息地勾住他的脖子。 楊定揉弄著她黑亮如雲的長髮,笑意漸有當年的通透明淨:「我喜歡碧落,便是碧落只是哄我開心,我還是喜歡碧落……」 「我沒哄你……」 「好,那便沒哄我吧!」 只怕見了你的沖哥,還是把你的楊定棄在腦後。 楊定眸光柔軟而無奈,認命地閉上了眼。 至少他現在幸福著,對不對? 哪怕,這幸福根本沒有明天…… 楊定在家中住了兩晚,便又回了軍營。 而直到此後,碧落等才從隱約的傳聞裡,猜出楊定那日回府時為什麼臉色那麼差。 苻堅為嘉獎這次大勝,遷他為衛將軍,賞賜甚豐,同時下旨,所俘獲的一萬多鮮卑人,即刻坑殺,一個不留。 長安沒有多餘的糧食養俘虜,更不會有多餘的糧食養鮮卑俘虜。這一點,楊定自然也很清楚。 可清楚歸清楚,眼看著自己抓的一萬多鮮卑人被活埋,楊定同樣悲哀沮喪。 他的觀念裡並沒有明確的五胡之分,卻很明白,那一萬多毫無抵抗力的鮮卑人,同樣一個個有父有母,有妻有兒…… 他一心想要天下太平,天下卻越來越不太平;他想逍遙度世,與人無爭,卻在官場之中越陷越深;他想圓滑處世,嬉笑人間,卻一次次被迫雙手染滿血腥,再也清洗不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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