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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五


  只聽苻堅沉聲道:「楊定,你記住,作為主上,朕不會為難你,但作為父親,朕不能饒恕你的別有用心!這一耳光是提醒你,記住你剛才對寶兒的逗引!日後你若敢負她,朕會取你項上人頭!」

  楊定眸中似有兩簇火焰跳動,激憤地耀了片刻,漸漸歸於沉寂。他俯下身去,嗓子已是一片沙啞,「楊定記住了,楊定再也……不敢……」

  苻堅歎道:「朕一開始也以為你是不敢,可仇池楊氏的後人,不敢的事著實不多,不願的事卻著實不少。定兒,把你的聰明才智用到刀刃上吧!天下尚未清平,並不是你淡泊名利嬉笑人間的時候,更不是為了兒女情長爭一時之氣的時候。」

  他拍了拍楊定的肩,聲音柔和下來,「你該知道,朕不是那等嫉賢妒能的人。朕只盼你能為大秦,為這尚未穩定的江山和子民多盡一份力。你年紀輕輕,便是不把建功立業放在心上,難道一點不曾考慮過自己的生前身後名嗎?」

  楊定沒有回答,低垂的眸底再看不出一絲的情緒。良久,他伏地叩了個頭,「楊定告退。」

  苻堅並沒有讓他退下,可他卻自行說要告退,且不稱微臣,只自稱姓名,顯然算是以家禮告退。

  苻堅歎了口氣,揮了揮手。

  楊定立起身,垂了頭,迅速奔離。黑髮在暮色裡飄起,平添了幾分冷清和孤寂,突然便讓人有一種感覺。

  感覺此時的楊定,才是除卻散淡嬉笑面具後,那個真實的楊定。

  回廊之中,只剩下苻堅和碧落,在輕薄的花香裡靜靜立著。

  苻堅緩緩將眼神投向碧落。

  碧落不待苻堅開口,便已跪倒在地,「碧落知罪,請陛下嚴懲。」

  苻堅輕輕一笑,「這孩子給你刺激得不輕。我從沒想過他居然會被這樣的事逼出真性情來。你應該看出來了吧?」

  碧落雖然遲鈍,卻也看出來了。

  那日一句「全無心肝」,楊定已經很明晰地表達了自己的情意,並說明了自己于公主無意,可她居然將權杖給了苻寶兒去糾纏于他。他心中必定又氣又恨,因而特特帶了苻寶兒在苻堅必經之路等著,當面揭穿碧落怠忽職守,將她一軍,以此報復。

  可惜,他沒想到,苻堅不僅是一位君主,也是一位父親。眼見他為報復別的女子而逗引自己情竇初開的女兒,苻堅第一想懲罰的,已成了他了。

  又或者,他也想到了,只是一時激憤,寧可激怒苻堅,也要向碧落傳遞自己的羞惱之意,讓碧落為此受罰。

  方才他在回廊中那麼長的時間,連眼睛餘光都不曾瞟過碧落一下,可見心中的怒意之盛。

  碧落自是不敢說出以往與楊定的諸多糾纏,只是低頭認罪,「是碧落的錯,求陛下懲罰碧落,別計較楊大人的過失。」

  苻堅嘆息,「此時才為他著想,那把權杖給寶兒時,又在想著什麼了?朕本以為你也喜歡那楊定,現在瞧來,竟是朕看錯了。若有一分為他打算,都不該這般傷他。」

  她傷楊定了嗎?甚至讓苻堅都拋開了為女兒打算的心思,同情起楊定來?

  苻堅瞧著碧落面色赤紅,卻看不出這女子到底在想什麼,不覺搖頭,懶得再猜度,負手離去。

  橫豎他要的只是結果。結果就是碧落已經賜與苻暉,寶兒已經許給楊定,不容違抗。

  至於這兩對是不是能幸福,苻堅覺得,他應該是能夠干預的。

  苻暉必會善待碧落,便如楊定不敢對寶兒無禮。

  碧落連著數日神魂不定,這日見苻堅微服前往苻融的陽平公府中議事,一時應該回不來,便換了男裝,前去探望楊定。

  她的性情也頗是堅毅,既覺自己對不住他,便決意與他說開去。若他肯見諒,自此還是貼心的朋友;若他不肯諒解,頂多讓他罵上一頓,也好過讓他憋在心中。

  誰知去羽林軍營中問時,得知楊定已經告病不出數日了。再細問時,卻問不出到底什麼病來,只得問明住址,親自去探。

  仇池楊氏族人有不少在京城為官,當年楊定之父叔也久為大秦高官,早在長安置有私宅。但楊定從小好遊,極少住回家中,宅地都交由族人打理。這次回京,他先是住在平原公府,後住宮中,直到被遣入羽林軍,才在宮城附近賃了一處民居暫住,為的是來往方便,又不必應酬同族兄弟親友,更加閒適自在。

  碧落尋到那處民宅,見那門居然虛掩著,隱約有女子笑聲傳出,不覺大是疑惑。

  莫不是找錯地方了?

  她推開門,一徑入內,卻見里間衣紅鬢綠,兩名俊俏女子嘻嘻笑著,正抓著酒壺,往一人口中灌酒。

  碧落定睛一瞧,那人眉眼俊朗,輪廓分明,正是楊定,卻已兩眼迷離,雙頰通紅,一手居然還攬著一名女子的腰,顯然是大醉特醉了。

  眼見那兩名女子打扮妖嬈豔麗,不似好人家的女兒,且這樣放蕩笑著,渾不顧楊定醉成那樣,還往他唇邊喂酒,碧落不由大怒,喝道:「你們在幹什麼?」

  那兩名女子一驚,放開楊定,望向碧落,反問道:「你什麼人?咦,是個女的,莫非也是哪位大人派來服侍的?」

  碧落算聽出點苗頭來了,「你們是誰派來的?」

  那兩名女子叉了腰,高聲道:「你還沒回答我們的話呢!憑什麼問我們?」

  碧落更看出兩人是青樓女子,也不知她們已糾纏了楊定多久,心下頓時惱怒起來,冷然道:「你們沒資格問,給我滾!」

  那兩女子正要撒潑時,碧落卻不耐煩,拔出寶劍來,順手便砍去。雖只是作勢,但她久習武藝,翻劍處殺機凜冽,抖手時青絲散落,驚得二人尖叫連連,抱了頭踉蹌逃出了屋子,再也不敢出現了。

  第二十章 醉花蔭 扁舟系人不系天

  碧落關了門,回身再看楊定時,他正趴在案上,用手抓住了酒壺,迷迷糊糊又要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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