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寂月皎皎 > 風暖碧落 | 上頁 下頁 |
三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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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慕容沖十年的相處,算是美好幸福的生活嗎? 那樣溫柔地看著他,為他憂傷,為他悲哀,為他失望。卻到底能溫柔地看著他,伴著他,陪著他。 如果那是一種幸福,幸福也是哀傷的。 碧落忍住號啕大哭的衝動,低啞著嗓子道:「或者……有過吧。」 慕容夫人滿是淚光的眼睛裡,慢慢積攢起了然的笑意,聲音如蚊蟻般低不可聞,「或者……我也有過。不過……怕是沒人能將我記住吧……」 「不,不會的!」碧落想勸,但忽然間發現自己無從勸起。她該說,讓她放心,即便她死了,也會有人能將她記住? 她那同樣泛著青紫的嘴唇哆嗦了幾下,忽然沖到門口,嘶聲大叫:「人呢!人呢?都死到哪裡去了?為什麼太醫還沒來?為什麼……啊……」 她叫不出聲了,積蓄在胸口的氣團終於在拖長的高叫聲中破碎,裂成泣不成聲的痛哭。 「太醫們全都去了甘棠宮了……說是蔡夫人病情加劇,全去診治去了。」有宮女匆匆走來,單薄小衣罩著的外衫淋濕了大片,顯然剛從太醫院回來。 「那快去甘棠宮請啊!」碧落一時顧不得想蔡夫人為何恰在這時候生病,急急催逼。 「向公公去請了!」宮女匆匆地回答著,忽然望向夜雨之中。 一個內侍提了盞燈籠,也沒打傘,濕淋淋地從雨中鑽了過來,滿臉的惶急,正是紫宸宮的主事太監向公公。 青黛飛迎過去,叫道:「向公公,太醫呢?」 向公公滿臉是水,也顧不得擦一擦,叫道:「沒來,沒來啊!甘棠宮那些人……那些人狗眼看人低,一聽是紫宸宮的來請太醫,立刻便將我趕出來,連門都沒讓進!」 「啊!」青黛和幾名宮女一齊望向碧落。 論起身份,也就她一人是慕容家的人,不算是下人,這時候,自然得她拿主意。 碧落一呆,她晚上才去過甘棠宮,當時蔡夫人雖然精神不太好,可絕對沒有重病的跡象,而且待她也溫和友善,言語之間,絕無輕藐紫宸宮之意。她的宮人,又怎會突然對紫宸宮主事太監惡言相向? 腹中驀然一抽,又是一陣劇痛襲來,讓她幾乎站立不住,身體晃了一下。 青黛大驚,忙扶住了她,急急叫道:「姑娘,你……你也不舒服嗎?」 「桂花酥!」碧落望了一眼臥於燈下已近昏迷的慕容夫人,無意識地念叨了一聲,忽然跳了起來,沖向宮外。 「姑娘,傘,帶傘啊……」 青黛的急呼被拋在了腦後。 冰冷的夜雨傾下,迅速打濕衣衫和鬢髮,將寒意浸入她的每一寸肌膚,終於讓她一直昏昏沉沉的頭腦抓到了重點。 就是那個芝麻桂花酥出了問題! 今日揉的面雖是不少,可慕容夫人並沒有分給宮內下人吃,說是打算明天一早烘焙好後,先分給宮中其他幾位娘娘吃。 故而,吃到桂花酥的人,只有慕容夫人和從小跟著她情同姐妹的兩名貼身宮女,然後便是蔡夫人。碧落心情不好,只吃了半塊。 如今,慕容夫人已經昏迷,兩名貼身宮女的呼號聲越來越低,碧落腹中正在疼痛,可以想像,甘棠宮的蔡夫人,此時必定也在痛苦中掙扎! 甘棠宮中人不放紫宸宮的人進去,顯然是認為紫宸宮的人下了毒! 踉蹌沖過去,碧落狠狠地拍著甘棠宮的朱漆大門,聲音冷厲地穿破風雨,穿破那深宮裡隱約的哭號悲泣,終於有人過來,將門拉開。 「是你!」開門的內侍滿臉淚水,吼道,「你還來做什麼?」 「太醫……我們夫人要太醫!」碧落想著那奄奄一息的慕容夫人,再也顧不得解釋,直向宮內闖去。 內侍大怒,忙上前攔時,碧落一掌劈開,見還有人圍過來,心一橫,手腳並用,施展武藝,片刻已將他們盡數放倒在階下的泥水之中,不顧眼前一陣陣地昏黑發暈,略略穩了穩身形,便直沖入殿中。 「怎麼回事?」又有人在急問。 碧落還未及繞過紫檀木的出水芙蓉屏風,便有人疾步走出舉臂相攔,竟是楊定和兩名宮廷侍衛。 楊定俊朗的面龐正滿是陰霾,心事重重,不見素常嬉笑之意。此時驀然見到碧落,眼底也晃過一抹驚訝,隨即是一抹恚怒,「你來做什麼?」 碧落懶得想楊定怎會在這裡,又為何這等冷淡,只是冷冷地問:「太醫是不是全在這裡?」 楊定不耐煩地推她,「快回宮去,你……你們的目的達到便罷了,何必多此一舉?」 目的? 她們有什麼目的? 這時,碧落聽到了苻錦兒撕心裂肺的哭泣聲,「娘……」 碧落大驚,疾步沖了過去。 楊定似也被那聲大哭驚住,待碧落從身畔走過,才飛快趕上去。 碧落已經來到了榻前,驚怔地站在那裡。 那榻前除了滿地的太醫,跪著痛哭流涕的苻錦兒,還有一個碧落意想不到的人。 竟是秦王苻堅。 他懷中緊緊抱著蔡夫人,面沉如鐵,忽然轉過眼,盯了碧落一眼,陰戾的殺機迸濺,竟是從不曾見過的暴怒。 蔡夫人本就很安靜,此時更安靜,一動不動地躺在苻堅臂彎裡,只有如雲的髮絲直掛下來,迤邐在苻堅的膝上,隨風輕拂。 她的臉色青白,泛著淡淡的灰黑,唇邊更是青紫一片,溢出的黑血還未及乾涸。 「你!」苻堅森冷地斷喝,「是你送來的桂花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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