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寂月皎皎 > 風暖碧落 | 上頁 下頁 |
二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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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雎宮中沒有哪位娘娘住著。」慕容夫人盯著那虛掩的門,淡淡地道,「但天王陛下愛那裡的桃花,一個月總會進去住幾日。」 「桃花?」碧落望著那光禿禿的枝丫,遲疑著問,「可現在這季節,哪有桃花?」 「可春天總會來的,桃花總會開的。」慕容夫人嘲諷般輕笑,略顯犀利的眼神轉過,落到碧落臉龐上,柔聲道,「你只需記著,即便關雎宮的門開著,你也不可以進去,免得……惹禍上身。」 關關雎鳩,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這樣連名字都帶著鴛鴦交頸比翼雙飛般美好願望的宮殿,居然沒有女主人,只有一個至尊無上的帝王,常在桃樹下徘徊,從夏天到冬天,一日日等著桃花的盛開? 碧落迷茫不解。 但這似乎並不重要。 重要的是,她暫時不用擔心成為苻暉的媵妾,也不必擔心成為苻堅的妃子——儘管後者的身份,可能更有利於她的行事,而公主的陪侍,則極少有機會向秦王進言,更別說置喙國家大事了。 既然已經到了宮中,她完全可以走一步看一步。説明慕容沖的方式,未必只有變成褒姒、妲己。 碧落輕舒一口氣,按了一按腰間的流彩劍,隨慕容夫人踏入了紫宸宮。 紫宸宮的清冷,似在意料之中。 幾株高大的梧桐,眼看葉子就要落盡了,疏疏朗朗地立於庭中,那串棕色的豌豆形桐樹果實在那疏葉中便格外顯眼。環著宮室種了幾叢翠竹,雖是秋日,亦泛著清新的碧綠,自成一派清寂幽獨。向陽處排放了許多盆菊花,和平陽太守府的菊園一般,姹紫嫣紅,更勝春光。瞧那菊花經霜也不見半點萎靡,料著夜間必有人收回一旁的花房裡養護。 「鳳凰鳴矣,于彼高崗。梧桐生矣,於彼朝陽。」慕容夫人注視著庭右那棵梧桐,慢慢走到梧桐樹下的石案旁,輕輕歎道,「鳳皇在時,喜歡坐在這裡彈琴看書,很安靜,安靜得有時我都感覺不到他的存在。」 慕容沖又怎會是個沒有存在感的男子? 縱然只是一襲素衣,坐於花間,他的淺淡微笑,也足以奪盡周遭光華。 那是一個天生耀眼的人物,恰如擇木而棲的金鳳凰,尾羽絢爛,五彩斑斕,令人不由自主地駐足欣賞,擊節驚歎。 讓人感覺不到他的存在,只怕比讓他鋒芒畢露要困難得多吧? 嗅著那帶了幾分熟稔的清冽氣息,撫著綠色的梧桐樹幹,碧落有些失神地想,從此之後,她便生活在這裡,一遍又一遍地感覺慕容沖曾經的存在了嗎? 曾經屈辱地存在于秦王苻堅的後宮! 碧落唇角抽動了一下,看向慕容夫人。 慕容夫人只是默然立到梧桐樹下,細細的眉下,黑眸若蒙了一層清霧,幽幽遠遠,不知飄向何方,更不知在想著些什麼。 但碧落已然猜到,慕容夫人的生活,大約也和這紫宸宮一般清冷吧。 自此,碧落便在紫宸宮住下,聞得兩位公主傳召,則去相伴著練劍或玩樂;若無傳召,便只待在紫宸宮中看看詩書,修整修整菊花,或對著那幾叢幽竹出神。 甫入宮,自然一切收斂為妙,越不引人注意越好。 而慕容夫人也是個安靜人,並不問她為何而來,仿佛她就是一件禮物而已,一件送給苻堅、別無他意的美麗花瓶。 苻堅的王后苟氏早已去世,如今的苻堅後宮由育有兒女並深得苻堅寵愛的張夫人打理。碧落入宮的第二日,她便派了兩名宮女前來侍候。又隔了一日,平原公府也將青黛送入宮來服侍。 碧落略覺不安,悄問青黛:「是三殿下讓你來的嗎?他……有沒有生氣?」 她分明記得,苻暉曾經說過,會派人將她接出宮去。後來苻堅要留,他自然違拗不得。但以他的烈火般暴躁性子,只怕早憋了一肚子氣伺機發作了吧? 青黛低低笑道:「可不是生氣了?晚上吃飯時,連砸了三四次碗碟,兩天都悶悶不樂。今天估計心情好些了,才會把我送入宮來吧。」 她又想了想,皺眉道:「恐怕昨天將那楊公子抽了一頓,心裡也要舒服些了吧。」 碧落心裡一跳,忙問道:「他抽楊定?為什麼?」 青黛搖頭道:「不知道呢。昨天上午三殿下令人傳楊公子到府中,可楊公子去拜見他時,他又不理會,由楊公子在書房外跪著,跪了兩三個時辰。後來就有人看到三殿下用鞭子抽他了,打得後背全是血,一直在求饒,這才放過了他。」 她回想著,苦笑道:「我本以為那楊定也算是條漢子,必定有些骨氣的,誰知也是個沒氣性的,給打成那樣,事後還向三殿下小心翼翼笑臉相迎,仿佛他自己活該被打一樣。」 青黛敢從守衛森嚴的塢堡中逃出,自然頗有幾分膽識,想來見了楊定低三下四的模樣,心下便大是鄙夷了。 碧落蹙了眉,心跳已不由自主地加快。 楊定其人,有時雖然輕浮了些,但到底是個玲瓏人,故而苻暉那樣性烈如火的性子,對慕容沖不留情面百般折辱,卻對楊定頗為照拂,很是親近。以楊定為人,自然不會輕易招惹苻暉不快,除非…… 除非是因為雲碧落! 苻堅之所以想到召她入宮來,無非是因為楊定提起了她。 而她總不能認為,楊定提起她,完全是因為無意。就如當日他肯相助她回平陽城見慕容沖最後一面那樣,這個看似孟浪不羈的男子,或明或暗,分明一直在幫她。 因為幫她,而招來了苻暉的怒火,遭了一頓毒打嗎? 窗外幽篁暗沉,竹葉蕭蕭,幾隻翠鳥蹦跳其間,啁啾而鳴,忽而有宮人經過,頓時撲棱起翅膀,向著蒼白的天空,越飛越高,越飛越遠…… 這日,碧落陪著苻寶兒、苻錦兒練劍完畢,從侍女手中取來茶盞,一一奉上。見二人興致不錯,碧落遂問道:「公主,怎不見那位郎中楊定大人來了?我似聽得宮女說,原來公主很喜歡讓他陪著練劍呢!」 苻寶兒拿著手帕子擦了擦額上細密的汗珠,側頭便去問一旁的內侍:「對啊,楊定呢?似乎有好幾天沒看到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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