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寂月皎皎 > 風暖碧落 | 上頁 下頁 |
一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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碧落沖過去,他止了琴,卻沒有回頭。 只怕一回頭,並沒有見到伊人,撲了滿懷的空,又多了一分夢境被打破的絕望。 但碧落並不猶豫,撲上去,緊緊抱住他的肩,失聲痛哭。 隔了衣衫,碧落的手很涼。 但他淋得久了,身體應該更涼吧。 他居然覺得碧落的手中有著一絲絲的暖意,隔了風,隔了雨,隔了濕透的衣襟,緩緩透入。 十年! 他十年來唯一的溫暖! 猛地轉過身,他將碧落抱於懷中。緊緊地,緊緊地抱住那個柔軟而纖巧的身體,哽咽著想叫出她的名字,卻堵在喉嚨口,一個字也發不出。 他抬起頭,仰望蒼天。 黑幕如籠,只有冷而又冷的雨,那樣絕不容情地當頭打下,連綿不絕,又狠又快。 懷中的女子在哭,那樣慘無人色地嘶聲哭泣,那樣劇烈而絕望地渾身顫抖,嬌巧身軀隱隱傳遞的溫暖,竟也可以讓人那麼痛,那麼痛,痛到胸前背後,像被用刀劍穿透了一般,凜冽而冰冷,失了心般淒痛悲惶。 不想分開,不能分開,他們應該在一起! 他突然發出了一聲淒厲的慘叫,在碧落還沒來得及驚慌地看向他時,便一低頭,吻住了碧落的唇。 終於,似乎安心了一些。 彼此的唇舌,溫熱而濕潤,帶了對方的氣息,在有些生澀的廝磨中互相纏繞,浸潤。而身體也越來越貼近,越來越溫軟,恨不得將對方融入自己的軀體。 碧落終於不再顫抖,她用雙臂緊緊纏繞著眼前的男子,閉著眼,胸懷突然不再空曠,滿滿的都是對方的每一寸肌膚、每一個觸摸所帶來的充實和愉悅。 天再黑,雨再大,也沒什麼大不了。 只要,時間能夠停留在這一刻,這一刻的互相擁有,這一刻的傾心相待,這一刻的癡醉幸福。 這時,她忽然感到臉上的雨水似乎是溫熱的。 深秋的冷雨,順著慕容沖臉頰滑落,再滴到她的面龐上,居然是溫熱的。 她忙睜開眼,慌亂地抬起雙手,去摸慕容沖蒼白的面龐。 她感覺到了他的眼窩處很溫熱,長長的睫毛上掛滿了水珠。 他流淚了嗎? 這麼多年,她從沒見過慕容沖流淚。 再多的苦難,再多的屈辱,他不但自己從不流淚,也從來不許碧落動輒掉淚。 鮮卑慕容,俱是大好男兒,寧流血,不流淚。慕容家的女孩兒,同樣該氣節高尚,即便沉淪沒落,也不能失了尊嚴和驕傲。 別人可以踐踏你,但你自己,絕對不能踐踏自己。 所以,碧落一向認為,自己擁有和慕容氏一樣的驕傲。 身,可以屈;心,絕不能屈。 所以,碧落很少流淚,她怕被慕容沖看輕。 而現在,慕容沖也落淚了嗎…… 碧落用力擦著慕容沖臉上的雨水,那越來越傾肆 ,怎麼也擦不幹的雨水。 慕容沖的眉蹙得更厲害,在眉心深鎖著如山的心事。 他徐徐放開了碧落,握住碧落慌亂的手,眸含秋水,深深望她一眼,唇角輕輕抿開一抹笑紋,「碧落,不要哭,不許哭。」 只是在一瞬間,他似已從那種摧肝裂膽的悲傷中解脫了出來,恢復了慣常的優雅從容。 只是,那抹笑紋好生僵硬,僵硬得仿若傳遞的不是平和愉悅,而是落寞憂傷。 碧落止住了哭泣,也勉強地扯出笑容,向慕容沖凝望。 或許,方才從慕容沖臉上滑下的,真的只是雨水而已。一瞬間的溫熱,只是她的錯覺,錯覺而已。 「沖哥,沖哥……」碧落喚著他的名字,蒼白的手指,一遍遍去撫慕容沖的面龐,用指肚去感覺,感覺慕容沖面龐上的水滴到底是冷的,還是熱的。 「哭得這樣,很醜。」慕容沖別過臉,低低說道,「快回房,先去將濕衣換了吧!」 碧落應了一聲,與慕容沖攜手立起,方才發現園中還有一人。 楊定披著茶色蓑衣,立在園口一盞亂晃的燈籠下。明明滅滅的光影,隔著晶晶亮亮的雨簾投在他的臉上,令人看不真切他的神情。那雙總是散著春日陽光般懶散笑意的眼睛,正深深地望著二人,寂然無波,看不出他在想些什麼。 「楊兄!」慕容沖不過略略一怔,立即展顏而笑,「是楊兄將碧落送回來的嗎?一路辛苦了!」 碧落卻是大窘。她本是未出閣的女孩兒,即便與慕容沖情投意合,也從不曾如此親熱過,不想今日一時忘情擁吻,卻全落到了這男子眼中。 他的性情豁達,日後怕會以此嘲笑於她了吧? 想及此,碧落再也沒有好聲氣,忙挺直腰叫道:「楊定,你不找地兒避雨,跑這裡來做什麼?」 這一回,楊定算是再次領教了什麼叫「唯女子與小人難養」的真理了。他一路跟著碧落過來,碧落不會沒發現吧?這會子又這般說他! 以他的性情,本是有心嘲諷兩句,再一打量,只見她依在慕容沖身旁,衣衫俱濕,盈盈而立,眸中兀自有水光在夜間閃耀,頓時把已到唇邊的嘲損話吞下,幹幹一笑,「我只是看看……看看這園裡的菊花,長得可真好呢!」 這些被暴雨打得七零八落的菊花,很好看嗎?何況是在這樣黑漆漆的雨夜! 碧落還未及答話,楊定已伸了個懶腰,清亮的眸光一轉,笑道:「你們換了衣裳慢慢聊吧,我在側門的門房裡等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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