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寂月皎皎 > 碧霄九重春意嫵 | 上頁 下頁 |
一二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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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這時強烈的不安忽然間便席捲過來,毫無緣由,只是心悸到可怕。 「清嫵,清嫵,別睡,陪我說話,知道嗎?」 他拍著她垂落的手腕,不容反駁地喚她。 可她沒有回答。 他回過頭,看不到清嫵藏在他背後的面龐,卻發現了陳校尉、張校尉驚恐躲避的目光。 他的心猛地沉了下去。 下馬時,清嫵瘦小的身軀無聲地跌落他的腕間,輕得感覺不出分量,軟得感覺不出生機。 背上的袖箭赫然在目,雪白的狐皮斗篷染滿了暗黑的血。 他不敢想像,這麼柔弱的小女子,在剛經歷了殘酷的打胎後,怎能再忍受這樣的傷勢,一路隨他顛簸賓士。 她居然還能在這樣寒冷徹骨的大雪裡,那樣平靜地向他傾訴著別有所指的溫柔絮語。 她說,「在寂寞裡想著親人或喜歡的人正開開心心地在陽光下漫步,我便很開心了。」 她說,「若我死了,你須得好好活著,我才能放心。」 可他向來都是怎麼說? 他說,「你別妄想著再跟別人。若我死了,也必不會讓你活著。」 他說,「我死之前,必定先殺了你,死後才不致寂寞。」 他一直沒告訴她,他其實只是害怕。 害怕他的世界,再沒有了她。 不敢想像的失去,頃刻間便要來臨嗎? 權勢,欲望,富貴,仇恨,忽然之間全都遠了,遠得只剩下腕間這個輕如鴻毛的女子。 在他的心頭狠狠地壓下,重逾泰山。 追兵越近,卷起的雪塵裡,嶄新的馬蹄鐵銀光閃閃。 只有唐天霄身邊的禁衛軍,才可能在這樣艱苦的對峙中,依舊擁有最好的裝備。 隨侍的近衛在急急催促,「侯爺,快上馬,不然來不及了!」 身上的貔貅香囊在雪天中依然散發著龍腦的芳香。他放到鼻尖嗅了嗅,讓自己的大腦更清醒些,才淡淡地吩咐,「你們撤,立刻。」 近衛呆住。 他卻若無其事地將清嫵抱得更緊,撕開她後背的衣衫,拈了箭羽,飛快地一拔。 扔開袖箭時,那黑紫腫脹的傷口居然沒冒出多少鮮血。 這可能比血如泉湧更可怕。 他俯下身,為清嫵吸吮毒血,並將手掌抵到她的後背,希望能用自己的真氣護住她心脈,讓她能夠堅持到有人救她的那一刻。 追兵已近在咫尺。 他所餘不多的部將正圍在他的周身,連馬兒都不安地在原地打著轉。 他抬起頭,微微一笑,「你們去吧,通知扶風郡的將士,就說……我唐天重對不住他們。請他們……自便吧!」 「侯爺!」 「侯爺!」 曾經一起出生入死的將士,驚慌地喚著,或策馬而奔,或戀戀不捨。 而唐天霄明黃色的王旗已經揚到前方,漫天的雪塵瞬間席捲過來。 那樣迷離了眼睛也迷離了神志的雪塵中,他聽到自己在說話。 他說:「若我死了,你必須得好好地活著,我才能放心。」 第二十六章 浮雲生死,應笑著意深 從來沒有人說過我命硬。 但當我睜開眼,發現我正身處怡清宮,並由凝霜、沁月侍奉著時,我無端地想起了禍害遺千年這句話。 紅顏禍水。 這一回,我又禍害了誰? 讓我昏沉的麻木感已經消失,繞著前胸緊裹住的布條下,後背的傷口正隱隱作痛。 「昭儀,來,喝藥!」 凝霜端著藥碗,用匙子盛了褐黑的藥汁遞到我唇前,依然是以往的溫和笑容,滿是伺候主子的殷勤小心。 我麻木地啜吸著,有種恍然一夢的錯覺。 難道我還在夢裡嗎? 或者,從被唐天重淩逼,到不知不覺中丟了心,到唐天祺、唐天霄的聯手暗算,到雪地裡的相攜奔逃,才是一場真正的夢? 夢醒來,我還在大周皇宮中,還是唐天霄的妃子,還是唐天重陰謀陽謀不惜一切要抓到掌心的寧昭儀? 我問:「這是什麼藥?」 凝霜微笑著答道:「毒素已清,這都是固本益氣生肌補血的藥了吧?太醫說了,昭儀剛剛小產便奔波勞碌,又中毒受傷,如果不好好調理,可就落下一世的病根了。」 舌尖的苦澀刹那席捲全身,我慌亂地抬頭四顧。 怡清宮比記憶中收拾得更是整潔雅致。 天水碧的絲帳,靛青的輕帷,連帷後立的一架漆木雕花絲繡屏風都是旖旎風光。 大朵粉蓮,大片荷葉,輕裳照水,盈盈欲語。葉下有鴛鴦成雙,交頸而浴,意態安閒。 屏上用黑色絲線繡了詩。 青荷蓋淥水,芙蓉葩紅鮮。郎見欲采我,我心欲懷蓮。 江南小曲溫暖的韻律仿佛在那栩栩如生的畫卷中蕩了開來,悠悠的曲調中,我竟只想起了唐天重。 他柔軟著眉眼,低低而蠻橫地說道:「我們生個男娃娃,須得像我,再生個女娃娃,也得像我,才不被人欺負了去。」 「唐天重……在哪裡?」 我直著嗓子說出了這句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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