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寂月皎皎 > 碧霄九重春意嫵 | 上頁 下頁
七五


  我有些訕訕的,只覺雙頰發燙,忙低了頭喝湯,卻是啥味道也嘗不出來了。

  無雙小心地查看唐天重的臉色,又道:「侯爺,如果興致好,奴婢去取一壺女兒紅來。」

  「不用了。」唐天重慢慢吃著,好似並沒有因為我做的菜而胃口大開,甚至神情之間,偶有不愉之色掠過,卻又迅速消逝,不肯流露分毫。

  我猜不透他的心思,忐忑著一時不敢提起莊碧嵐的事。而無雙也似有些不解了,又笑著試探,「侯爺,是不是菜涼了,不甚可口?要不,我叫人撤下去,另做一桌來。」

  唐天重皺起了眉,淡淡道:「都吃了一半了,還撤什麼?」

  無雙再不敢說話,我也暗自懊惱,早知他不喜歡我做的菜,再不該費這份心思,這時再為莊碧嵐的事求他,無異於自取其辱了。

  一時用畢晚膳,侍女們撤下飯桌,取水來洗漱了,我正想著時辰已經不早,唐天重興致不高,會不會即刻離去,已聽他說道:「你們下去吧!」

  我吃了一驚,無雙卻已面帶笑容,即刻帶了侍女退下,掩上了門。

  被他軟禁了這麼久,單獨相處的時候倒也不多。我猜不透他在打什麼主意,緊張地坐到妝台前,將手中的一枚玉鐲取下,又戴上,取下,又戴上,一時竟是無措。

  唐天重走到我眼前,問:「很喜歡這鐲子嗎?」

  我怔了怔,這才抬手仔細看那玉鐲。

  當日從馬車中匆匆逃走,雖有不少細軟,卻都未來得及收拾,重傷後被帶入攝政王府,隨身首飾大多已遺失,莊碧嵐送我的利匕更是不知所終,倒是唐天霄當日讓我轉交給南雅意的九龍玉珮還在,醒來後發現用絲帕包了,塞在了枕下。

  我既然一無所有,所用的簪珥環珮,自然都是攝政王府的。我無心梳洗,也不曾在這些東西上留心,每日無雙為我準備什麼,我便用什麼,並不挑剔,再不去注意那些首飾價值幾何。

  如今低頭細看這玉鐲,才覺其碧綠瑩潤,水色盈盈,雨後冬青般深濃可喜,乃是最上品的翠玉精心琢就,我忙訕笑道:「嗯……瞧著這玉顏色很正,應該是蠻名貴的。」

  唐天重點頭道:「可惜只有一枚。不然,改日我叫人找色澤差不多的,另琢一枚來配成一對?」

  我笑道:「不用了,原是獨一無二才難得。」

  唐天重臉色忽然有點兒古怪,問道:「是嗎?」

  我不解。

  他卻已走上前來,打開妝奩,在最上面一格翻了翻,便取出一枚同樣水潤滴綠的玉鐲來,湊到我手邊那枚前。

  大小相同,紋理相若,竟是出自同一塊翠玉的一對。

  我怔了怔,只得勉強笑道:「原來本就是一對。是我粗心了,從沒注意過。」

  唐天重淡淡道:「你不是粗心,只是心從沒放在這裡。無雙拿了這對玉鐲給你看時,我正在案上看公文,連我都聽到他在告訴你,這鐲子乃是我父母成親時先皇御賜,價值連城,更是我母親心愛之物,時時戴於挽間。直至我母親亡故,這鐲子方才交給我保管。」

  他瞥了我一眼,若無其事地將玉鐲放回妝臺上,才又說道:「她本是預備留給她兒媳的。不過……瞧來她並不稀罕。」

  我再不敢接話,順手將腕間的夜卸下,和他放下來的那枚一起收回了妝奩中。

  他沉默地看著我的舉動,黑眸越發幽深,近在咫尺地凝視著我,更叫我捉摸不透,只覺氣氛沉悶得緊,若要冒失逃開,卻又不曉得能逃到哪裡去。

  我已再不指望今天能從他口中問著一星半點莊碧嵐的消息,只盼著目前這等尷尬情形儘快過去,強笑道:「侯爺渴嗎?要不要我倒盞茶來?」

  「不渴。」唐天重硬邦邦地拋出話來,含義卻是曖昧,「便是渴,也不是嗓子渴。」

  我紅了臉,不敢再答話。我在宮中多年,甚至曾經有過宮妃的名分,若是說聽不懂他的話,也太過矯情。

  許久,唐天重仿佛無奈般長歎一聲,從袖中取出一物,擲在我面前,「莊碧嵐讓我帶給你的。」

  目光觸到那樣東西,我的心驀地一跳,快要蹦出腔子般糾結而疼痛起來。

  熟悉的香囊,紫莖芰荷,並蒂粉蓮,被勻細的陣腳挑出溫柔的情意,脈脈如訴。一把握住,已經聞不到當日所放的白芷、川穹、薄荷等香氣,只有很淡很淡的蓮葉清芬,在滿懷的酸澀中若隱若現。

  我甚至分不出,到底是香囊散出的蓮香,還是窗外荷葉的清芬。

  「他……他在哪裡?你有麼有拿他……怎樣?」我再也按捺不住,壓住了喉嚨裡泛出的氣團,幹幹地問道。

  唐天重微彎了腰,半眯著眼睛望著我,聲調裡帶著陌生的寒意,「你想讓我拿他怎樣?」

  我的指尖發青,卻已忍不住地抖動。

  唐天重很想殺他。

  不敢細看他的神情,我卻敢斷定,唐天重絕對不想再容莊碧嵐活著。

  他到底和唐天霄截然不同,該決斷的時候,絕對心狠手辣。

  緊攥了手中香囊,我扶了椅子慢慢地向他跪下,盯著他的如意挖雲黑鳥,沙啞著嗓子道:「求侯爺……繞過他,繞過雅意!」

  話猶未了,我的下頜一熱,已被唐天重托起,被迫著面對他的面龐。

  他的唇角彎了彎,卻看不到一絲笑意,連眸光也如山間幽潭般深不可測,「饒過他?清嫵,給我一個饒過他們的理由。」

  理由?

  我黯然一笑,「我求侯爺,自然算不得侯爺饒他的理由了。」

  唐天重點頭,「你若為他求我,只該成為我殺他的理由。」

  他那並不掩飾的惱怒和醋意,讓我啞口無言,閉了眼只將那香囊抓得更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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