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寂月皎皎 > 碧霄九重春意嫵 | 上頁 下頁 |
五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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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這般說著,我還是不時撩開前面的一角簾子,悄悄看向莊碧嵐,連自己也說不清,到底是為了多看他一眼,還是怕他再從眼前消失。 南雅意卻沒再取笑我,拿了幾顆櫻桃吃了,便半歪著頭打盹,不一會兒便好像睡著了。 想她早就計畫著今日之事,昨晚一定也不曾睡好,才會這樣犯困。 因車中悶熱,我拿了團扇靠近她慢慢扇著,眼看天色漸漸黑了起來,我的眼皮也漸漸沉重。 模糊中,有人用手輕輕地觸我的額,驚起抬眼,隱見莊碧嵐那秀頎的輪廓漾在空氣中,絲質的薄袖拂出好聞的夜風氣息。 我微微一動,立刻聽到他輕笑道:「醒了?要不要吃點兒東西再睡?」 側頭瞧著南雅意正歪著頭動彈,我低聲道:「待會兒吧,雅意還在睡呢!別吵著她!」 南雅意哧地一笑,已經坐直身體,一對眼珠在黑夜中如明珠熠熠,「他一進來我便醒了,可我若說話了,不是掃了你們的興致?莊兄,你說是不是?」 想來她相助莊碧嵐後,二人相處時間不短,她說得隨意,莊碧嵐也不放在心上,笑著答道:「你也來取笑我!罷了,既然醒了,趁熱喝些粥吧!」 他取了火摺子,將一角的小燭點燃,從地上捧起一隻瓷缽,放在我們中間,又遞給我們一人一隻瓷勺,歉疚道:「路上不方便,只能委屈你們將就些了。」 我疑惑地接了勺,伸手一摸瓷缽,果然是熱的,再嘗一口,應是尋常人家所喝的粳米粥,味道自是不能和宮裡相比,飲食的器具更是尋常,但此時能喝上一口熱粥,已經讓我驚訝了。 南雅意已問道:「哪裡煮的粥?不是正趕路嗎?」 莊碧嵐笑道:「臨時停下來歇歇腳,進些飲食,馬兒也需加些草料。可巧附近有人家,便過去要了粥,你們女孩家,便是大熱天,也儘量別吃涼的,快趁熱吃了暖暖胃吧。」 我一邊喝著,一邊問道:「大家都分著吃了嗎?」 莊碧嵐點頭道:「都在吃著呢。你們快吃,待會兒又得起程了。」 眼見他下去了,我掀了簾子就著月光瞧時,莊碧嵐已經回到他的隨從中去,一邊輕聲交談著,一邊抓著什麼啃著。 必定不是粥,而是隨著所帶的乾糧了。 身處敵境,一路逃亡,即便一碗清粥,也是不容易。再不知他怎樣留了心眼,從什麼樣的人家求來了這缽粥。 正沉吟時,南雅意悠悠道:「這粥……味道很不錯。」 我怔了怔,她已莞爾一笑,「你細嘗嘗,我是覺得比我素日所吃的鮮魚肥鴨子還好吃。」 我慢慢地一勺接一勺吃著,舌尖轉動時,果然有絲絲的自然清甜滲了出來,味道終究不是鮮魚肥鴨能比的,可我想起今天以前我天天在宮女們嚴陣以待的伺候下吃的每一餐,忽然也覺得這粥味道好極了。 瓷缽雖然不大,但我和南雅意食量都小,等瓷缽見了底時,已經吃得有點兒撐了。 以往在宮裡,吃得好像從沒這麼飽過。倒是唐天霄的胃口不錯,總說怡清宮的菜式清爽,每每讓我斟上幾盞酒,喝得很是盡興。 只想不出他目前正在做什麼。 咬牙恨我?派人追我?還是恨恨地後悔當日不該投鼠忌器,為了我這個一心想逃開他的女子,竟放過了莊碧嵐這樣的重要人物? 唯一可以斷定,他必定沒法安心吃他的晚餐了。 如果得到了南雅意一同出逃的消息,他多半又是夜不成眠。 前面的莊碧嵐等人已經吃完乾糧,並不敢休息多久,即刻上了馬,連夜急奔。 我們已經睡了片刻,倒也不覺太困,南雅意撩開側面的簾子,默默望著窗外的夜色,神思有些恍惚。 多半,她也想起唐天霄了吧? 當她決定成全我和莊碧嵐時,她是不是已經決定放棄唐天霄? 不敢問起她的傷心事,我故意地只談周圍風物,「雅意,這裡到底離京城不遠,看來百姓過得不錯,瞧那邊的莊院,多齊整!」 南雅意輕歎道:「是啊,萬井千閭,江南富庶,本是天下聞名。」 此刻應已過了二更,銀河垂地,月華如練,有遠遠近近的村落在薄薄的霧氣中勾出隱約的輪廓。夜色連蟬噪之聲都歇了,偶有幾隻雀兒掠翅飛過,一聲兩聲的促鳴,倒讓這鄉野之地更顯幽靜了。 繁華如夢伴著刀光劍影的瓊林玉殿遠了,青蛾紅粉醉倚畫舸朱樓的瑞都皇城遠了。 能在莊碧嵐的陪伴下,這樣天長地久安靜地走到天邊,就是我畢生求都求不來的幸福了。 真能順利離開大周的掌控,除了南雅意的終身,我便再沒什麼擔憂的了。 我們一路敘著話,卻只是不鹹不淡地說著眼前的風光,以及各自年幼時的趣事,倒也不覺得趕路辛苦,直至東方有一抹清淡的天光流溢出來,才在朦朧間再度睡去。 不知過了多久,聽到一側的窗弦被人扣響,我忙坐直身,揉著眼看時,天色已是大明,耀眼的陽光激得眼睛疼,讓我禁不住眯起了眼睛。 莊碧嵐正騎在馬上與我們並行,此刻移開敲著窗弦的手指,松了蹙著的眉眼,溫和問道:「你們醒了嗎?」 雅意半伏在坐墊上臥著,此時也懶懶地坐起身,笑道:「就是沒醒,也被你叫醒了。」 捕捉到莊碧嵐眼底的一絲不安,我心裡已是一沉,莫名的驚恐忽然襲上心頭,一把握上他的手,問道:「出事了?」 莊碧嵐唇角彎了彎,搖頭道:「沒事,只不過……好像有些來意不明的人暗中尾隨著我們。我正想法子甩開他們。」 我不覺蹙眉,「看不出是哪一路的人馬嗎?」 莊碧嵐搖頭,「暫時……看不出。不太像朝廷的人馬,可也絕對不是我們交州或南疆的人馬。」 奔波整夜,身處危境,他的臉色並不太好,頭上的髮絲微見散亂,眼眸中的晶明一時不見,滿是大敵當前的沉著機敏。 領兵經年,他已不是當年意氣用事的莽撞少年。言談之間,分明少了幾分當年笑談詩書的閒談清雅,又多了幾分縱馬執戟的鏗鏘勁健。 我不由伸出手,為他撫著散亂的髮絲,輕聲道:「不要緊,我們儘量甩開他們。橫豎……我們總要在一處。」 莊碧嵐點頭,問道:「還記得怎麼騎馬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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