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寂月皎皎 > 碧霄九重春意嫵 | 上頁 下頁 |
五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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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多天后,她才知道西華庵並不是普通的庵寺。這裡出家的師太,大多是南楚戰亡將士的遺孀。她們的夫婿在與南疆蠻夷或北周軍的交戰中馬革裹屍,她們也將那一門忠烈的門聲發揚光大,誓不改嫁,只在這庵中修為,為南楚和夫家祈福禱告。 南楚末帝李明昌雖然昏庸,對這些陣亡家屬還知道多加撫恤,親題了西華庵的匾額,賞賜珍寶糧食無數,算為南朝樹了一面滿門忠貞的牌坊,在百姓中的名望甚高,終年香火不斷。 後來李明昌降了大周,北方人同樣信奉佛教,西華庵作為方外之地,倒也不曾因為被南楚皇室優待而受牽連。只是這些師太好像並沒有能高蹈俗塵之外,竟然管了莊碧嵐的閒事。 莊家本是南楚大將,在武將中極有威望,滿門冤殺後為其抱屈的將士更是大有人在;西華庵眾尼來自將門,甚至有不少能武刀弄槍的女中豪傑,所以對莊碧嵐很是維護。 南雅意所知道的,就是一向和她交好的靜慈師太忽然引她進了密室,求她設法將莊碧嵐救出城去。 莊碧嵐是唐天霄要抓的人,也是大周萬萬不肯放過的敵方奸細。 南雅意和大周皇族有著千絲萬縷的關係,她正奇怪靜慈師太何以料定她會去救大周的敵人時,莊碧嵐從屏風後走出,一身素青衣衫,風姿雅秀,蘊著笑意向她道謝:「多謝雅意姑娘這些年對清嫵的照料,在下不勝感激!」 南雅意恍然大悟。 原來,這人就是好姐妹一直等待著的那個人。 他真的來了,氣質文秀,清雅如蓮,卻攜著一把茹血無數的泰阿寶劍,孤身闖入敵方腹地,只為當年一個不離不棄的承諾。 天若許,白頭生死鴛鴦浦;天若不許,還有一池清蓮並蒂香。 她曉得那樣的的誓言,毫不猶豫地選擇了救走莊碧嵐。 城中搜查雖緊,滿是女人的尼姑庵卻是最後的清查地點;等他們搜過來時,南雅意已順利將莊碧嵐帶出城,帶回自己所住的別院。 城門守衛雖是森嚴,又有誰搜權傾朝野的康侯正室夫人的車轎? 「我勸他儘早回交州,他不肯。他要帶你一起走。」南雅意揚著清麗的面龐,目光煜煜,「他的理由只有一個。他說,臨別之時,清嫵要他別丟下她,清嫵要他帶她走。所以他不能丟下她,他不能不帶她走。」 別丟下我,帶我走,或帶我死。 他聽到了我的話,並記在了他心上。 我淚流滿面,將面龐深埋到雙手間,卻還是忍不住,低低地嗚咽出聲。 南雅意攬著我的肩,啞著嗓子問我:「你捨得拋開這一切,冒險隨他離開麼?」 我哽咽著還沒來得及回答,便聽她歎道:「你自然捨得。易求無價寶,難得有情郎。換了我,便是死,也該跟他死做一處。」 她的話語決絕,攬著我的手卻柔軟,胸懷間有清馨溫香的氣息徐徐傳出,細細地縈在鼻尖。但聽她緩緩道:「清嫵,我想法幫你逃出去罷!」 我心頭一滯,握緊她的手,問道:「那你呢?」 南雅意挺了挺肩背,自嘲地歎道,「等不著你的莊哥哥,你會覺得你活得了無生趣。而我對著我的青梅竹馬,同樣會覺得了無生趣。」 我大驚,變了臉色望向她時,她卻微微地笑了,「我說著玩呢!你必須走出去,因為你留戀的人在外面。我也沒必要留下,這裡……並沒有我值得留戀的人。」 當斷不斷,反受其亂。 不知是不是受了佛家禪學的影響,南雅意倒似比以前更有決斷了。 她嘲諷地盯著身上代表著公侯夫人的深青翟衣,清泠泠地一笑,「你孤身一人,我也被誅了九族,無牽無掛,有什麼可怕的?不如搏一搏,也許,這無趣的生活也會柳暗花明呢!」 「所以,我們走,我們一起走!」 「至少,我們兩個,總還有一個人能幸福著。」 兩人在房中細細商議了許久,天色已經黑了。南雅意和我一起用了晚膳,到酉時才依依不捨告別。 如果唐天霄要到在怡清宮歇息,這時候也該來了。我再說不清是盼著唐天霄再狠心些,好讓南雅意徹底死心,還是盼唐天霄的情感能壓到理性,及時地趕過來,用他在半夜流露出的孩子般的純稚和微笑,挽留下她。 我始終不覺得他的心裡真的沒有南雅意,只是他的心太大,南雅意可以佔有的空間太少。 他總有一天會發現,這樣的女子,才是他生命中的不可或缺。 哪怕,和他的江山相比,她可能什麼也不是,什麼也不算。 可他到底沒有來。 我將南雅意送出宮門,扶上小轎時,垂柳正在朦朦的月色下輕輕擺動,澱在漸起的夜霧中,低垂的枝葉仿若一串串黯然的淚珠。 南雅意筆直著腰身,臨上轎前,眼眸不經意般又往通往怡清宮的大道瞥了一眼,然後淡淡垂落。 華麗的翟衣在夜色中已看不出白天的光采,只有那張白晰美麗的面龐,在月光下流轉著淡淡的浮光,愈發顯得天姿國色,世所罕有。 默默提了裙裾,她也不要侍女來扶,彎腰閃進了候著的小轎中,迅速垂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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