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寂月皎皎 > 碧霄九重春意嫵 | 上頁 下頁 |
一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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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安靜躺下後,他那種睡不安枕的情形,持續了足足半個時辰。然後,他起了身,向我這邊走來,輕輕地撩開絲幔。 我早已無聲無息地閉上眼,恍若睡得正沉。既然他希望我認為他已經睡了,那麼,我只能裝作不知道他醒了。 片刻,腳步聲輕輕離開,漸漸傳出細細的瓷器磕碰聲,我才敢再度睜開眼。 唐天霄正在喝酒,倒了一杯又一杯,飛快地倒入口中。隔了絲幔,他的面容有些模糊,但大體可以看得出眉宇間的失落和悲傷,連眼神也是凝固的,不復原來的靈動。 不知過了多久,他晃了晃酒壺,發現壺中已經空了,發出了一聲低低的呻吟。 那聲呻吟,拖著長長的尾音,卻被深深地哽在了喉嚨深處,勉強辨識得出,其實只是兩個字,「雅意……」 酒壺被放回原處,他重重地坐回榻上,又重重地躺下去,再也沒有輾轉不安,很快傳來了均勻的鼾聲。 而本該蓋在他身上的錦被,已經掉落在地上,明晃晃的寶藍龍鳳合歡綢面,散著淒冷的淡芒。 我躡手躡腳地過去,抱起錦被時,一枚掛著橙黃色鴛鴦戲水纓穗的九龍玉珮跌落下來。 撫摸著南雅意親手編的纓穗,依稀感覺得到她當日編織纓穗時的笑語和柔情。我悵然嘆息,輕輕將玉珮放到唐天霄枕邊,才為他蓋上錦被,回到自己被窩中繼續躺著。 自然還是輾轉難眠。仿佛看到窗外有一線光亮透入,我才迷迷糊糊睡去。 換了個陌生臥房,又有個男子同處一室,本以為一定睡不踏實,說不準還會噩夢連連。誰知這一覺竟睡到了大天亮,迷糊中覺出有什麼冰涼的物事爬過,這才驚得睜開眼,差點兒從床上跳起來。 竟是唐天霄拿了支銀釵,用釵頭垂著的珍珠流蘇在我臉頰上滾來滾去,一臉促狹的笑意,與那個深夜飲酒買醉的男子判若兩人,便是與尋常那暗藏鋒芒的平庸帝王也相差頗遠。 「還不起床收拾收拾?朕早說了今天不上朝了,你好歹還得去見見皇后吧?」 我忙起身收拾時,他已自行將榻上的錦被抱上床,又取出我的那把匕首來,向我招招手,「清嫵,過來!」 我不解地走過去時,他執住我的手腕,用鋒刃比著我的手指,微笑問道:「怕不怕疼?」 「怕。」我實話實說。無緣無故被割一刀子,誰會不怕? 唐天霄怔了怔,鬆開我的手,嘀咕道:「昨天兇悍得死都不怕,今兒個居然怕疼了?」 他說著,挪開鋒刃,持了利匕比著自己的手指,飛快一劃。 殷紅的血珠將落未落時,他已將錦被掀開,小心地將血珠滴在被褥中央,揉了兩揉,惋惜地說道:「昨天被你刺傷了,沒想到這個,今天白白多挨了一下疼。」 我驀地明白了他是什麼意思,羞得滿臉滾燙,訥訥的無法接口。 唐天霄不以為意地將匕首扔給我,說道:「留著,用來傷別人,別傷自己就成!記得打扮得漂漂亮亮的,朕一定讓全瑞都的人都知道,朕多了位最受寵的妃子,叫甯清嫵,國色天香,傾國傾城!」 我其實不敢苟同,小心諫道:「皇上,這樣豈不是公然和康侯挑釁?」 「朕自炫耀自己的妃嬪,與他唐天重何干?偏要他打落門牙和血吞!」他微一眯眼,斜飛的鳳眸笑意有點兒寒,「如果他連這都禁受不住,真的做出什麼出格的舉止來,那朕可要重新衡量一下你的價值了!」 我打了個寒噤,實在不知道這個時而孩子氣時而精明的少年帝王,和那個月光下一身凜冽霸氣的年輕康侯,到底哪個更可怕些。 而我,怎會成了一枚可利用的棋子,夾到這兩個可怕的男子之間,進退失據? 唐天霄似看出我的寒心,猶豫片刻,笑道:「嗯,朕是說,試試你在唐天重心裡的價值,再籌畫應對之策。放心,朕不會傷著你,更不會讓他傷著你。你先去見那只大公雞吧!」 他說著,便逍逍遙遙地開門,讓人預備洗漱更衣。 而我,直至走到熹慶宮門前,依然在想著,誰是大公雞? 我要見的是皇后沈鳳儀,傳說中螓首蛾眉,美貌如花,豔麗動人,實在沒道理被唐天霄說成什麼「大公雞」。 這邊通稟過去,很快有小內侍過來,徑直領著我往熹慶宮正殿走去。 熹慶宮既為中宮所居,氣勢恢宏自不用說。轉過並蒂蓮花的朱紅琉璃影壁,沿著新鋪就的彩石路面,未到大殿,便已聽到了陣陣笑聲傳來,聽來還不止一人。 果然,正中一名女子被幾個華衣女子眾星捧月般擁著,高綰著淩雲髻,眉目俊俏,穿著明紅蹙金瑞鳳祥雲大袖袍,寬大的淡金細紗披帛繞肩而過,更映得被細心敷著胭脂的面龐神采奕奕,華貴妍麗。 可是……她髻上那代表皇后尊位的九鳳朝陽八寶掛珠釵,七彩絢爛中挑出豔麗奪目的珊瑚珠流蘇,再配著那身華衣,那美中不足微微凸起的厚唇…… 我怎麼也覺得她像只大公雞了? 苦笑著唐天霄的頑劣,我自是不敢怠慢這位六宮之主,忙上前拜見。 「妾婕妤甯氏,拜見皇后娘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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