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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〇


  7.陸元

  夏如畫那天之後大病了一場,魏如風一直陪在她身邊,帶她去醫院、給她做飯、看著她吃藥。兩個人都沒再說那天的事,有時候魏如風接到電話會出去一趟,夏如畫也不問他去了哪裡。她知道他一定還在東歌,而她自己可能已經無法簡單地把魏如風從那裡帶出來了。他不再是瘦瘦小小的男孩,她說跑,就會飛快地跑出去,她說回來,就會義無反顧地朝她而來。成長摻雜了太多不可控的痛苦,人生也不一定只如初見,不想失去就只能忍耐。

  夏如畫明瞭魏如風真的在走私之後,一直過得混混沌沌的。葉向榮的電話她再沒打過,葉向榮倒是給他們家裡打過電話,問她有沒有發現些奇怪的事,比如家裡是不是突然有大量現金,比如魏如風是不是常去碼頭。夏如畫一口咬定沒有,還說自己的弟弟肯定沒問題,她確認過了,讓葉向榮不要再找她。

  夏如畫態度的轉變讓葉向榮很挫敗,還被吳強嘲笑圖謀不軌,以權謀私。葉向榮鬧了個大紅臉,心裡卻不禁晃蕩了一下。

  葉向榮承認自己對夏如畫有好感,但這是因為對她處境的憐愛。這個女孩從小就失去了父母,生活貧困,和弟弟相依為命。但是坎坷的經歷卻沒有讓她頹敗,她堅強地成長為一個優秀的女孩。如果沒有魏如風的離經叛道,那麼夏如畫會過得很好。葉向榮認為魏如風之所以在那麼小的年紀就參與到程豪的犯罪活動中,是因為他對高級世界的嚮往,他一直身處陰暗的被人忽視甚至唾棄的角落,所以他更容易被引誘,去追求物質享受。而夏如畫顯然不是這樣,她曾對葉向榮說過,討厭過現在這種心裡沒底的日子。她不在乎貧富,只想要一份安安穩穩的平淡生活,而魏如風的空想卻將她拉入了痛苦之中。

  因此,葉向榮很想快一點結束這個案子,不僅為了海平市,為了侯隊長,為了1149,為了和他並肩的緝私反黑員警們,還為了能把幸福和平安還給這個善良、純潔、美麗的女孩子,讓她綻放如花。

  夏如畫躲開了葉向榮卻躲不開魏如風已經違法犯罪的事實,她去圖書館查了很多法律資料,無一不顯示走私的嚴重性,三年、七年、十年、無期,甚至死刑……走私罪的量刑很重,夏如畫無法判斷出魏如風夠判多少年,她不敢想下去,因為魏如風的那句「誰也救不了我」總在她耳邊迴響,她怕永遠地失去魏如風。

  夏如畫幻想過出逃,和魏如風一起去一個誰都不知道的地方,默默生活下去。那裡沒人知道他們是姐弟,沒人知道她曾被強暴,也沒人知道魏如風犯過罪。他們可以相愛,可以朝夕相處,可以永不分離。

  這個想法源於藝術課的一個賞析,教授談起了貝克特,並由此說起阿爾卑斯山。他說在阿爾卑斯山下有一個村莊,全村才只有26戶人,世世代代以牧羊為生,他們的生活安詳平靜。

  夏如畫聽到這裡的時候被旁邊坐著的男孩打斷了,她抬起頭茫然的看著他,男孩文質彬彬的,聲音很溫柔,他關切地說:「同學,擦擦眼淚吧,你怎麼哭了?」

  夏如畫這才發現,原來她已不知不覺地流下了眼淚。教授講述的村莊對她來說就像是一個天堂,她想和魏如風去那裡,躲開塵世的煩惱,哪怕放一輩子的羊也樂意。

  「沒什麼,有點感動。」夏如畫忙擦乾眼淚說。

  「沒想到你還挺感性的!我看你平時上課都特安靜!」男孩笑了笑說。

  夏如畫勉強笑了一下,扭過頭繼續看書。

  「唉,你喜歡話劇嗎?」男孩看著她手裡的蕭伯納的《聖女貞德》問。

  「還行吧。」夏如畫敷衍著說。

  「那你有沒有興趣加入校話劇團?」男孩看著她,滿心期待地說。

  「我……」夏如畫剛想拒絕,就被教授的咳嗽聲打斷,這是他的老習慣,課堂紀律不好時,就咳嗽兩聲以示警告。

  兩個人忙都閉了嘴,男孩偷偷朝夏如畫做了個鬼臉。

  一下課,夏如畫就收拾了東西往外走,她旁邊的男孩忙追上來,叫住她說:「同學!你等一下!」

  「什麼事?」夏如畫望著這張陌生而俊秀的臉,有些緊張地說。她不住校,因此很少和同學交談,也沒什麼知心朋友。仔細想起來,除了魏如風和葉向榮,她幾乎就沒什麼談話的對象。

  「我剛才說的啊!你忘了?加入校話劇團吧!你很感性,而且有點憂鬱的氣質!很適合出演古典戲劇!」男孩很誠懇地說。

  「對不起,我……」夏如畫搖了搖頭,男孩不等她說完,就急忙接著說:「千萬別說不!」

  他舉起雙手,比成一個框說:「要是你現在開口說:『如果沒有的話,希望上帝能賜予我;如果我已得到,希望上帝仍給予我。』那你就是聖女貞德!」

  夏如畫愣愣地看著他,陽光透過窗戶照在男孩的臉上,更加映襯出他乾淨而燦爛的笑容。在恍惚間她仿佛見到了魏如風小的時候,那時他的笑容也是這樣的,讓人渾身都暖洋洋的。可是,現在的魏如風卻沒有了那樣的純真,他的眉目間更多的是陰霾和戾氣。

  「那麼就這樣說定了!下次活動我會叫上你!」男孩放下手,伸到她眼前說:「我叫陸元,陸就是大寫的六,一元兩元的元,所以他們給我起外號叫六塊錢!你呢?叫什麼?」

  「夏如畫。」夏如畫被他逗笑了,輕輕伸出手,和他握在了一起。

  這個男孩給她留下了很好的印象,他親切而真誠,至少讓她覺得安全。陸元是無數大學生中的一個,帶著陽光的香味和青草的清新,簡簡單單地和她說著話,很自然地做著大學生活中應該做的事。大概每個夏如畫這樣年齡的女孩子都會有這樣的經歷,然而這卻是她從未接觸過的。

  於是,她就像躲在殼子裡的蝸牛,偷偷地向外伸出了一點觸角。

  其實那天在同一間教室裡,除了陸元之外,還有一個人在一直注意著夏如畫,那就是蘇彤。

  經歷了在東歌夜總會堪稱奇特的際遇,出於好奇,以及對魏如風的興趣,蘇彤開始注意起夏如畫。經她的觀察,她發現夏如畫和魏如風很不一樣,一個單純簡單的如一張白紙,另一個則心思縝密深不可測;一個安靜的過著普通的大學生活,另一個卻在魚龍混雜的東歌夜總會裡佔據著很不一般的位置;一個感情生活空白,一個有豐富的感情卻隱忍;一個憂傷,一個絕望。

  蘇彤仔細排比著這些,始終找不出他們彙集的所在,看著陸元和夏如畫並肩走出教室,她也跟著走了出去,並且毫不意外的,在樓道的拐角看見了一個戴棒球帽的男孩。

  蘇彤瞥了他一眼,想了想,還是無可奈何地走過去說:「喂!三個禮拜了,你不膩歪我都膩歪了!你回去告訴魏如風,要是他還覺得不放心,就讓他明天自己來。」

  男孩尷尬地瞪了她一眼,灰溜溜地跑下了樓。蘇彤搖了搖頭,魏如風的謹慎小心到達了一種近乎偏執的程度。在學校裡,蘇彤實在看不出夏如畫能受到什麼傷害,可是魏如風卻因為她的偶然出現而這麼緊張,那麼只能說明兩個問題:一,曾經發生過什麼,讓魏如風過於害怕了;二,魏如風太看重他姐姐了。而這第二點,讓蘇彤有些小小的失落。

  棒球帽男孩叫小宇,是魏如風身邊一批人裡比較機靈的一個,他年歲也不大,才十八九,職高畢業就到東歌夜總會了。小宇看魏如風打過一次架,那天是解決祥叔手裡來東歌鬧事的餘孽,魏如風出手狠,不管不顧的,比濱哥和阿九都能打,小宇一下子就崇拜起他來,天天「風哥、風哥」地叫著,跟在魏如風背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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