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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五


  「就用了唄,怎麼樣?」

  「還可以吧。」

  「要說很好!」

  「哦……很好。」

  江桂明忘了自己當初為什麼就挑中了名字中的「桂」字,所以當溫靜聞起來的時候,他也答不上來,便插科打諢著過去了。

  其實那時他與溫靜的話題寥寥,多是關於孟帆的,但是因為喜歡她,所以他從未覺得無聊。

  偶爾他也會想,怎麼就中意這樣一個被人拋棄、看起來沒什麼出眾之處的女孩。直到他們分開,他也沒能特別明白。大概是在被生活消磨了太久後,在找尋初戀愛的過程中,不知不覺的散發出了很寂寞很想好好愛的氣息,於是彼此吸引,在某一時刻順勢而發。

  江桂明曾跟溫靜說,他們倆在談戀愛。很土的詞,但是很難得的感覺。

  他們真的是「談」,能一晚上坐在花壇邊手拉手的聊天。江桂明很喜歡握著溫靜的手,攥在手心裡軟軟的,捏一捏,她便輕輕的回握。十指相交的親昵,有種溫暖的幸福感。

  他沒有急於得到溫靜 ,因為啊篤定溫靜是他的人。他想,他們的時間還那麼長,足夠慢慢的來做很多事,他提過好幾次,約她一起逛商業街,看夜場電影,去海邊旅行。

  然而他們最終結束在了這些發生之前,江桂明懊惱怎麼沒有抓緊時間,哪怕實現其中一件。可是人生就是這樣,往往是意想不到的事情決定結果,一起都再來不及。落空的那些願望說不出來又消散不去,人們便給了它一個名字,叫做遺憾。

  溫靜就是江桂明的遺憾,每每想起,總會心疼一下。

  興許是太短暫,可供回味的片段太少。無趣的調侃,指尖觸覺,許下的諾言,江桂明都能暗記於心。

  只是這種記憶越是鮮活,就越昭顯他失去了她的事實。

  那枚戒指惹了禍,攪亂了時光,撩起了不可言說的隱疾。江桂明靠在沙發上,緊緊閉上眼睛。他強迫自己不要想,儘管他知道,記住很難,但遺忘更難。

  正在這時,他的手機突然響了起來,江桂明一怔,拿起手機時心裡竟然有點緊張。

  來電的是他們雜誌社的女編輯們,幾個小姑娘嘰嘰喳喳的讓他請客吃飯,說是找到了充分的理由和非常合適的飯館,江桂明笑著一口應了。他在旁人眼裡仍是那個風度翩翩談笑風生的記者,萬花叢中過,片葉不沾身。他也樂得這樣,胡亂熱鬧著,總強過一個人冥想。

  他怕,怕電話響起的那一瞬,他再去期待什麼。

  小編輯們發來的地址七拐八繞,什麼門前擺著白茉莉,裝飾著復古郵箱,但偏偏就是不說那家餐廳的名字。江桂明也沒細問。現在北京流行私房菜,頗胡同裡的一個斑駁的小院,推開門就可能別有洞天。有心人常常會選這樣別致的地方上演悲歡離合,只是不知有多少心思修成正果,又有多少付諸東流。

  泊好車時江桂明想起他也曾遍尋佳餚,帶溫靜吃海鮮,泡後海的靜吧,喝自釀的梅酒。那會兒溫靜還在做手機賣場導購,又忙又累,一頓晚餐便成了他們約會的主要內容,幾乎所有的《夏旅》都是在餐桌上完成的交接。

  江桂明原先總是沮喪的覺得,他們之間的那一點點時光一直在圍著孟帆打轉,而現在隔得久了,反倒是漸漸回憶起了一些別的事。他們也曾相互彆扭過,一個指責對方化名在外,歷數聽到的種種緋聞,一個不滿對方掩耳盜鈴,僅僅因為嗓音相似而刻意接近。說的急了時,一個喝悶酒,一個掉眼淚。

  江桂明自詡從不讓女生流淚,即便自己轉身離去,也要讓對方先優雅退場。然而看見溫靜的淚水時他卻卑劣的心安,她真真的為自己哭過,不是杜曉風,也不是孟帆。

  「我們要抱緊的,是我們的未來!」

  「我們的……未來嗎?」

  「是!2009到天長地久!」

  「很久呀。」

  「不好嗎?」

  「好!」

  雖然溫靜明明答應了「好」,但他們相擁著說過的話還是飄散在了夜風中。而那究竟是哪一天?在哪間餐廳?江桂明已經不記得了,他最清晰的記憶只停留在最後一晚,倒映著驚異與悲傷的紅酒,藏在託盤裡的戒指,還有被遺棄的「桂」字卡片。

  江桂明點了支煙,掏出鑰匙鎖上車門。他很清楚,回憶這個東西出現的時候,如果不是感懷而是感傷,那麼要趕緊停止。直到關於那個人的一切潤化成可以訴說的體會,再從心裡拿出來回望,否則不如不念。

  眼圈鳥乃上升,在他眼前如同遮了一層霧,江桂明抬起頭環視四周,正要尋覓短信中說的門口擺著茉莉花的餐館,卻猛地愣住了。

  那家小店一點都不難找,雖然隱藏在民居之中,但是江桂明還是一眼就看到了它。

  它的名字叫做「桂」。

  一進入餐廳裡面,江桂明就被小編輯們圍著起哄,一個個都開玩笑讓他交代,什麼時候生個做了老闆,開了間小飯館。江桂明就勢打趣,要雇她們來做女招待。

  上了菜,她們又接著討論起別的話題。在她們看來,來這家店無非是找個巧合賴頓飯,而江桂明總覺得,這裡透著些不明所以的熟悉。

  結帳時他的直覺得到了驗證,老闆娘和他對視了一眼,兩人驚訝得幾乎同時喊出了對方的名字。

  她是他中學時的同桌,也是他的初戀。

  雖然江桂明經常說孟帆太過青澀,其實初戀時的她也沒有成熟到哪裡去,只不過會找各種各樣的理由與同桌說話聊天,比如借根自動鉛筆,幾張數學作業紙,或者搶著看她的《當代歌壇》,用她的水瓶喝水,在下雨時和她同撐一把傘。他的同桌似乎並未發現他的心意,被他的惡作劇弄煩了,便氣急敗壞的喊:「江明,你太討厭了!」

  那時的江桂明不喜歡自己名字中間的「桂」字,他總覺得會讓人以為是富貴的「貴」,顯得很土。所以在書本上他都只寫「江明」兩個字,同學們叫慣了,幾乎都忘記了他原本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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