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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三


  3

  依舊是對面坐著,熟知對方的口味,不用商量也能點上滿滿一桌子偏愛的菜,但是不知道怎麼的,看著杜曉風,溫靜總覺得他離自己很遠了。

  例行完「你最近好嗎」「我還好」這樣的對話,兩人都沉默下來,誰也不知道怎麼開口。說十年前的相遇?說七年前的相愛?還是說這一年的分崩離析?蘇蘇老說舊情人不能見,這句話現在溫靜算是懂了。再美好都是從前,沾了舊字,一切都尷尬起來。最後還是杜曉風先開了口,他拿出印好的雜誌遞給溫靜說:「只有這兩本,2006年1月的那個本來還有本附贈的小冊子,但是樣刊裡都找不到了。」

  「謝謝!」溫靜接過看,驚訝地說,「你從哪裡印的?」

  「不是我,是薇薇。」杜曉風猶豫了一下說,:「她從社裡找出來印的。」

  「哦。」溫靜點點頭,又沒了話,這便是他們之間不復往昔的正解。

  杜曉風也覺得在她面前提起金薇薇未免太煞風景,忙打岔著說:「你看看,孟帆寫了咱們畢業的事。」

  「是嗎?」溫靜翻看目錄,果然看見了孟帆的名字,那是城市風景與12個月的專題,這期叫做:6月,畢業季。

  有多少人喝得酩酊大醉被同學抬上火車,醒來窗外已經陌生?

  有多少人發誓永不分開,卻最終離別?

  各奔東西的人影就是6月的風景。

  喧鬧的教室在這個月份安靜下來,最初相聚在這裡朝夕相處的人們,也最終從這裡遠行去往未知的方向。然後又有人來這裡,又有人離開。大概每個校園都承載了這樣的繁華與落寞。

  牆邊的數學公式是誰偷偷寫下的?

  課桌上的大寫字母縮寫代表了什麼?

  被撕掉的過期課表留下了怎樣的故事?

  這些殘存的痕跡,凝結成記憶,刻在了心底。

  我到現在還能記得高中畢業那天的模樣。

  那是6月22日,我們上完了最後一堂課,在和老師們道別之後,懷著茫然的希望三三兩兩地向外走去。也許因為身旁還有人陪著,所以走出去的時候大多數人都沒回頭,就這麼懵懵懂懂地終結了少年時光,錯落很多年,再也回不去。

  我與我初戀的女孩是在樓道裡道別的,我聽著她與朋友的談話。知道他們馬上要走出去了,於是先背好書包到教室外面,再假裝忘了什麼回來拿,這樣我就有了和她面對面說話的機會,儘管只是簡單的「拜拜」,她微笑地跟我說了再見,背影消失在樓道盡頭。

  然後我的初戀就結束了。

  坐著公車的時候,我一直在想關於她的事情。

  在那些年裡,我們的每次偶然相遇,幾乎都是我計算好的。

  在那些年裡,她家的電話我撥了無數次,只是從來沒有按下最後一個數字。

  在那些年裡,我知道她所有考試的成績,知道她換了幾個鉛筆盒,知道她喜歡哪個歌星在聽誰的歌,但是她一直不知道我知道我知道這些。

  也許她從來不曾在意我與她擦身而過的那一瞬間,抱著書本或拿著籃球的我只是路過的甲乙丙丁,但是對我來說,那是小心且幸福的一刻。

  這些幸福累積成小小溫暖,最終一股腦地丟在了畢業那天。

  儘管我不願意承認,但是在夏日裡的公車上,我很難過。

  難過得大概流了淚。

  為什麼每年到6月就開始下雨了呢?

  我想,因為那是畢業的季節吧!

  4

  他們畢業的那天是6月22日,這樣細微的時間溫靜早已經忘了。不過她確實記得那天的情景,她和蘇蘇收拾好書包,討論畢業照片照更好一些,蘇蘇因為自己皺了眉而有些沮喪,溫靜也不太滿意剛剛剪得髮型。兩人一邊聊高考一邊往外走,在樓道裡,遇見了低著頭走回教室的孟帆。

  那時的溫靜顯然不知道這是他可以編排的偶遇,像往常一樣笑著跟他打招呼,而孟帆就那麼停在了樓道了,平日裡一直低垂的眼靜靜地望向她們,清澈的目光中滿是話語,卻欲語還休。

  蘇蘇看見他,也站住了。

  看著兩人這個樣子,溫靜明白他們大概要做特別的告別,她蹭蹭蘇蘇的肩膀說:「我去找杜曉風一起回家了,你自己走吧。」

  蘇蘇紅著臉嗯嗯啊啊,溫靜笑了笑,背著書包往上顛顛,肚子向前走去。走到孟帆身邊的時候,溫靜眯起眼睛,故意玩味地湊過去說:「加油!慢慢聊啊,拜拜。」

  孟帆緊張地點點頭,小聲說:「拜拜。」

  暮色投映在樓道裡,透出一片溫暖的橙色,溫靜輕快地在樓梯口轉過身,餘光裡身後兩人的影子被拉成了直線。

  溫靜著急追上前面的杜曉風,匆匆下了兩層樓,卻看見他正趴在樓梯口的窗邊,怔怔地向外看。

  「喂,看什麼呢?」溫靜悄悄地走到他身後,猛地拍了下他的肩膀說。杜曉風嚇了一跳,看見是溫靜,高興地說:「等著你呢,你和蘇蘇聊個沒完,我就先下來了。她呢?」

  「被孟帆截住了。」溫靜指指頭頂,俏皮地說。

  「哇!這小子終於出師了!」杜曉風感歎。

  「最後一搏吧!你猜他能不能成功?」溫靜與杜曉風並肩趴在一起,望著窗外說。

  「我哪兒知道?」杜曉風說,「不過,到這會兒黃花菜都涼了吧。」

  「也不一定,蘇蘇和足球小將鬧彆扭很久了。」

  「嗨,他們不是經常鬧彆扭!」

  「那倒也是。」溫靜點點頭,窗外威風吹過,帶著夏日的味道,拂過臉頰有些熱,她看著樓下的老槐樹,「哎,你說咱們這就算畢業了,我怎麼總覺得應該感慨感慨,但又沒什麼感覺。」

  「有什麼可感慨的,你畢不了業才要感慨呢!」杜曉風打趣地說。

  「討厭!」溫靜捶了下杜曉風的肩膀,「不過也好,以後不用天天看著你,省得心煩!」

  「你真不願意看見我?嗯?」杜曉風瞪著溫靜,假裝生氣地一步步迫近,要去抓她的胳膊。

  溫靜慌忙笑著躲開說:「願意願意!」

  杜曉風放下手,溫靜靠在窗邊小聲說:「誰知道以後什麼樣呢。」

  「以後?以後能什麼樣,和現在一樣唄!」杜曉風無所謂地說。

  「我就想像不出來,總覺得上大學呀,上班呀都離自己特遙遠。」溫靜扭過身,趴在窗臺上說,「剛開學的事,我還記得特清楚呢,現在竟然要畢業了!時間怎麼過得這麼快啊,要是能慢點就好了。」

  「我倒是覺得快點也挺好的,我特想現在就上班,奮鬥幾年當個總經理,一月掙個萬八千的,那多爽呀!」

  「切,美得你。」溫靜翻翻白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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