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九夜茴 > 初戀愛 | 上頁 下頁
三五


  「先比大小,然後畫下一個點做標記……按照這個這個印兒……剪子給我!剪一下這裡,是正梯形!你剪反了!笨!……然後折上去……把邊都封好……杜曉風!你到底聽沒聽啊!認真點!」

  兩個人嬉笑怒駡地包好了書皮,李玟的臉在正中央,脖子的部分寫著專輯《暗示》的名字,眼睛裡帶著說不盡的魅惑,而放在語文作業本上,卻變得十分滑稽。

  杜曉風看了看,拿過筆,在她的臉頰上寫下大大的「高一(3)班 杜曉風」幾個字,書皮頓時顯得更加慘不忍睹。

  溫靜翻了翻白眼,伸出手說:「好了,還給我吧!」

  杜曉風舉起作業本,對著陽光眯著眼看:「這個沒你那個好看呀,算了,我還是要那個吧。」

  「杜曉風!」溫靜氣得高聲叫。

  「哎!」杜曉風絲毫不以為意,笑著說:「要不這個給你?」

  「我才不要呢!」溫靜咬著嘴唇說,「那上面還寫著我的名字,你也用不上,快給我!」

  「沒關係,筆記本,反正也不用交老師。」杜曉風揮揮手,「那這個我也要了!謝謝啊!」

  杜曉風心滿意足地作業本裝在書包裡,溫靜哭笑不得,轉身跑走找蘇蘇去訴苦。杜曉風看著她的背影,笑彎了眼睛。

  那個寫著溫靜名字的筆記本,他用了三年。

  包上書皮的杜曉風依然邋遢,很快,紅色的筆記本和帶著李玟的作業本都再次殘損。溫靜懶得管他,只是心疼自己的螢光紙。

  到後來李玟的眼睛上撕壞了一角,杜曉風惡作劇,乾脆拿紅色水彩筆把她的眼珠塗紅了,男生們傳看著笑,最後還是孟帆用透明膠條替他做了修補,這個作業本才得以堅持到期末。

  那時的孟帆就格外乾淨整齊,他的本子永遠都用牛皮紙包好,端端正正地擺在課桌上的右上角,清透得像他的人生一樣。

  摸索著沾染了杜曉風氣息的《夏旅》,溫靜心中已近冰冷的他再次溫暖起來,她仰躺在床上,看著獨特的書皮,微笑著給杜曉風發了短信。

  「謝謝。」溫靜寫著,這是他們分手後溫靜最溫柔的一次回應,她原先以為自己只剩下了埋怨,即使再碰面也只會漠然,萬不可能去說出感謝的話。而現在她才發現,在失去的愁緒之後,多了這麼些她預想不到的感念。

  在一場愛裡面,終究是裝不下太多恨的。

  4

  溫靜把杜曉風給她的雜誌整理好,放進了書櫃裡。

  現在她家的書架上,已經有滿滿一層都是夏旅雜誌了,其中還有不少重複的,隨著帖子的不斷升溫,越來越多的人跟她聯繫,甚至有人免費把雜誌給她郵寄過來,所以現在溫靜只是在找缺少的那幾期,算一算也就還差兩三本而已。

  在杜曉風找來的這幾本中,只有2008年1月刊寫了關於從前的一些事,那是一篇關於城市和音樂的文章,在孟帆筆下,從口琴之都芝加哥流淌出的樂曲,一直緩緩蜿蜒到中學的教室裡。

  在中國尚不能承受流行鋼琴和小提琴的昂貴費用時,口琴曾經是風靡一時的樂器,我高中的音樂課就教過半年的口琴,那時很多學校都開設了這樣的藝術培養課,大多學一些好上手的簡單曲目。

  而平庸的我難得成為了突出的表現者,這一切只是因為我從小學起就額外地練習口琴了。只不過我用的是布魯斯口琴,也就是唱響芝加哥的藍調口琴,而老師給大家採購的是複音口琴,更通常使用的款式。

  會吹奏布魯斯使我受到了老師的青睞,如果一堂課結束後還富餘一些時間,她就會叫我站起來吹一首曲子,《愛爾蘭畫眉》《少女與水手》或者《dying

  young》。我總是很緊張,到現在仍然記得使勁攥著口琴的冰涼感覺。

  為了應對難以預測的點名,不在同學面前丟臉,我那個學期每天回家都會練習口琴。而這麼努力還有一個不為人知的原因。我發現我喜歡的那個女孩似乎很喜歡聽,她坐在那裡,眯著眼睛,靜靜仰著頭,手指在課桌上輕輕敲打出節奏。午後的陽光映在她的側臉上,聖潔美麗,恍若神話。

  雖然只是在一間二十幾平米的音樂教室裡,但是這就是我簡陋的舞臺,而她是我想bBs.J oOy Oo·Ne t為之虔誠獻上所有音符的唯一聽眾。

  我那時偷偷準備了一首曲子,《sealed with a

  kiss》,中文譯作《以吻封緘》。我想把它吹給她聽,因而苦苦練習。我並沒有告訴她,這是一個秘密的禮物,雖然所有人都能聽見,但是這首歌只屬於她一個人。

  也許是我太認真了,太想做一次完美的演出了,所以練了很久仍舊不滿意,我總是想,還是下禮拜吧,下禮拜一定會更好。可是就在我覺得萬事俱備,開始期盼老師點名的時候,她卻再也沒有叫我,一直到我們的口琴課結束,她都沒有空出三分鐘的時間給我。

  最後一次音樂課的下課鈴聲響起時,我知道我唯一的表演結束了。那天放學後,我坐在空無一人的教室裡獨自吹完了這首曲子,音壓得很好,優美且悠揚,但這如同我的初戀一樣,只能將所有思念對著空氣掩埋在內心深處,以吻封緘……

  It's gonna be a cold lonely summer

  But I'll fill the emptiness

  I'll send you all my dreams

  Everyday in a letter sealed with a kiss

  我想這會是一個寒冷而孤寂的夏天

  但我會填滿所有的空虛

  我會每天從信中寄出我全部的夢給你

  並且以吻封緘

  5

  對於孟帆吹奏的口琴曲子,溫靜只留下了淺淺的印象。

  就像一張老照片,音樂教室被窗外的藤蘿擋了半邊窗戶,照進來的陽光被分割成一縷一縷的,映在老舊的鋼琴上,從漆面反射出大片的光。那個少年就局促地站在鋼琴旁,光線產生了獨特的角度,讓他仿若透明。他的白襯衫袖口微微挽起,露出纖細的手腕。口琴輕輕地從他的唇邊劃過,帶著一些青澀的憂傷曲子響起,然後大家都安靜了下來。

  而他吹了什麼,當時自己做了什麼,溫靜都記不得了。

  對於音樂,其實溫靜並沒有怎樣的熱愛,她也會買磁帶,但只是跟著蘇蘇追逐流行,那些著名的樂曲和著名的音樂家,什麼海頓、巴赫、蕭邦、莫札特,她誰也分不清。

  而且她稍稍有些五音不全,口琴她也吹不好,曾經被杜曉風嘲笑過,聽不出到底是「135」還是「246」,這讓她很羞憤,因此遷怒於那把上海牌口琴,在上完半年課後,毫不猶豫地就把它扔在了角落裡,現在更是早已不知蹤影。

  總之音樂課並不是她所期待的科目,所以沒有留下美好的記憶。

  現在想想,就是像她這樣的漫不經心剝奪了孟帆的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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