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九夜茴 > 初戀愛 | 上頁 下頁


  溫靜愣住了,曉蘭抬起頭,眼睛裡沒有一絲嫉妒的神色,就像一個等待謎底的孩子,虔誠地看著她。

  「這個……」溫靜看了蘇蘇一眼,蘇蘇垂著眼睛沒什麼表示,溫靜想她應該也沒什麼不樂意的,就指了指蘇蘇說,「那時孟帆喜歡的是她。」

  蘇蘇向曉蘭點點頭,曉蘭釋然地笑了,說:「你能來他一定很高興。」

  蘇蘇沒想到她會這麼說,有點尷尬地解釋:「我和他沒什麼的……」

  「他很喜歡你。」曉蘭抿著嘴淡淡地笑了笑,「我們剛開始好的時候,他就跟我說過了,讓我允許他在心裡留一塊地方放著你,我那時還吃醋了呢!」

  蘇蘇紅著臉,眼角微微濕潤了。

  「你們那時候很好嗎?」曉蘭問。

  「沒有的。」蘇蘇說,「他沒跟我說過他喜歡我,都是同學間說的。」

  「原來是單戀呀!活該!」曉蘭松了口氣似的,笑了笑說:「他是膽小鬼,到死都沒跟你說出口。如果不是我說,他的初戀就徹底泡湯了。這個笨蛋真應該好好謝謝我!對吧?」

  蘇蘇顫抖著點了點頭,哽咽地說:「謝謝!」

  「可是如果他還活著,我是不可能這麼若無其事跟你說話的……」

  曉蘭捂住臉哭了,站在溫靜和蘇蘇中間的她顯得格外孤單,蘇蘇上前一步,輕輕抱住了她。初春的風還帶著一點寒,繞過她們,輕輕吹拂起了白色的紙花。

  溫靜愣愣地看著,她被孟帆感動了,因而心裡更加難受,為什麼他能把初戀記到生命最後,而她的初戀在活著的時候就丟了呢?

  2

  孟帆去世後,他生前最後一篇稿件被刊登了出來。

  溫靜是在地鐵旁的報刊亭買到那本雜誌的,那天她本來想買《時尚芭莎》,翻錢包時掉了錢,她彎腰去撿,正巧看見了堆在角落裡的《夏旅》。這顯然是小眾的雜誌,靠著廣告存活,實際上並沒什麼人看,第一本上面還有個清楚的高跟鞋腳印。

  恍惚記得孟帆任職的雜誌就是叫《夏旅》,溫靜拿起一本,撣了撣上面的土,翻了開來。

  於是她看見了孟帆拍下的槐花照片,還有他的那篇文字——《又到槐花飄香時》:

  幾乎每一所學校裡,都會有一棵槐樹,而每一棵槐樹下面,都會有很多被遺忘在似水流年中的故事。

  第一次見到她,就是在槐花飄香的時候。

  我是轉校生,那天是到學校和老師見面,準備第二天正式上課。

  她正好放學,走過我身邊時很自然地笑著跟我說:「拜拜!」

  我認識她嗎?

  因為太認真地在想這個問題,我甚至忘了回復她一句「拜拜」。她背著書包,一邊和同伴說著話,一邊又回頭沖我笑了笑。當我終於確定,我並不認識她的時候,她已經跑下樓梯了。

  我們的開頭並不美好,還不認識,就先宣告了「再見」,現在想想多少有點不吉利。

  然而在那時,我卻感覺很溫暖,在陌生的校園裡,有了向我微笑的一個女孩。

  有人會因為一句再見而喜歡上別人嗎?

  我相信一定有的,年少時我們有足夠多的理由去認認真真地喜歡另一個人,而長大後我們有同樣多的理由去認認真真地辜負另一個人。所以最初的那些稚嫩感情,偏偏會記住一生。或許真的是,好年月,舊時光。

  我就這樣一直羞怯地、默默地喜歡著她。

  每學期都仔細地抄下課表,計算音樂課和實驗課上與她的距離;騎車上學時故意早轉一個路口,期待在她家的那條路上能看到她的身影;不自覺地哼唱出她喜歡的歌;從來不和她聊天,但是卻清楚地記得她哪天剪了劉海,哪天包了新的書皮……

  以這種不為人知的方式喜歡著她,因為她喜歡著別人。

  畢業那天我坐在槐樹下想,要不要告訴她,我的初戀。

  我坐了很久,肩膀上落滿了槐花。

  我最終沒有說。

  如今時間已經把我們分開了,總有一天她會忘了我,也許現在就記不清楚了。沒關係,我偷偷享受了獨一無二的初戀,連她都不知道,在被遺忘的時光中,在她記憶的陰影裡,有一個人一直在惦記著她的幸福。

  這是我最甜美的秘密。

  照片中的槐花,在我按下快門的時候飄落了。而我心裡的槐花,就在那裡靜靜綻放著。

  哦,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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