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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二七


  (8)

  那年冬天,喬燃回國了。

  他收到方茴的郵件非常焦心,雖然文字語無倫次的,但喬燃還是明白了發生了什麼。而他想到的第一件事就是他要回國,他要見到她。發覺自己想法的喬燃有些自嘲,原本躲到千里之外是為了能不再思念,而現在看來,卻只是讓思念更加沉重,連綿千里。

  大年初五,他們在雨花餐廳聚會了。喬燃出面張羅的,誰也沒好意思掃興,五個人誰心裡都不自在,但還是赴約去了。寬敞的包間裡非常安靜,時至今日,好像誰都不知道該怎麼面對其他人,該開口說出怎樣的話來。

  按他們以前吃飯的規矩,是一人點一個菜的,這個時候往往最熱鬧,誰都搶著先點上自己愛吃的菜,功能表基本在飛,點菜基本靠搶。可是現在紅色菜譜還嘲笑他們一般的安靜擺在玻璃轉盤上,喬燃先伸手拿了起來說:「以前都愛吃肘子吧?就先來一個東坡肘子!方茴你看看再點什麼。」

  方茴接過功能表,翻著點了一個茄子就往趙燁那邊遞去。趙燁沒有接的意思,低沉著聲音說:「我隨便!」陳尋看著便要接過來,可是他和方茴懸在空中的兩隻手都不自覺的有些停頓,菜單終是尷尬地掉在了桌子上。趙燁煩躁地拿起來往喬燃那邊一推說:「都你點了吧!瞎耽誤什麼工夫啊!」

  喬燃勉強笑著說:「也好,反正我知道我一回來肯定就是我請客,我點便宜點省得被你們黑得一分都不剩!」

  「還好意思說!當初誰允許你丫不辭而別了!」陳尋接過他的話努力調節氣氛。

  「我這不是為了回來之後能受到你們的夾道歡迎麼?跟著你們混三年了,你們怎麼也得讓我有地位一次吧!」喬燃笑著說,「趙燁你丫也說話啊!我怎麼就覺得你對我不熱情!」

  「我待的那地界太他媽逼冷,把我的心都給凍住了。」趙燁淡淡地說。

  林嘉茉抿著嘴唇別過了頭,喬燃起身拍了一下趙燁的腦袋說:「還沒喝呢怎麼就高了?裝什麼文青啊!」

  趙燁無所謂地笑笑,玩起了茶杯。

  「咱們要點酒麼?」方茴突然抬起頭說。

  喬燃看了她一眼說:「別了,今天大家就是出來聊天,喝了酒還聊什麼。」

  「就是……」林嘉茉有些擔心地說,「你又不能喝。」

  「還是來點吧!」方茴朝門口招呼著服務員說。

  喬燃剛想再說點什麼,陳尋在一邊按住他說:「算了,她願意喝就讓她喝點吧。」

  服務員一進來,方茴就說:「先拿十瓶啤酒,都開了。」

  這回陳尋也傻了眼,他急著給喬燃遞眼色,喬燃瞪了他一眼,扭頭沖方茴說:「要那麼多幹嗎啊?咱們都喝不了多少!」

  「沒關係,我能喝。」方茴淡淡地說。

  「你能喝什麼啊!」陳尋忍不住喊了起來,「哪次不是三杯倒,回家還頭疼胃疼的!小姐,就要三瓶!」

  「謝謝你,但不必費心了,我能喝多少,你現在知道嗎?」方茴眼神放空地看著另一邊說,「還是要十個,都打開!」

  這是他們分手之後第一次完整的對話,對於這樣陌生的語氣兩人都有點寒心,而旁邊的人也是半天說不出話來勸他們。

  服務員很快拎上來了十瓶啤酒,方茴也不等人讓,接過來就自己倒了一杯,一口飲盡,把空杯子挑釁地往旁邊「啪」的一放。林嘉茉默默陪她喝了一杯,陳尋二話不說,乾脆拿起了一瓶啤酒對瓶吹了,那邊趙燁也自己拿了一瓶,他還遞給了喬燃一瓶。喬燃看著他們一個個喝著悶酒的樣子,想是終是說不清也勸不住了。

  酒下的明顯比菜下的快,看著方茴已經失去焦距的眼神和伸出去晃蕩卻怎麼也拿不到酒杯的手,喬燃再也坐不住了。他把方茴的酒杯拿到一邊說:「別喝了!再喝就醉了!」

  「我沒醉……幹……」方茴「咯咯」笑著,過去搶他手中的杯子。

  林嘉茉看著她迷離的樣子,心裡難受極了,她站起來抓住方茴的手說:「茴兒,你別這樣,我知道我不好,可我……我真的是……你想我怎麼樣都可以,但別這麼折磨自己行麼?」

  「你告訴我,你……你喜歡他麼?」方茴舉起手指指向陳尋說。

  「我……」林嘉茉看著她,根本沒辦法坦白地說出喜歡兩個字。

  「我明白了……」方茴輕笑著說,「我終於明白你為什麼說這世界上最不靠譜的就是愛了,我看啊,這世界上已經沒有靠譜的東西了……」

  話一說完,兩個人都留下了眼淚,陳尋紅著眼睛一下子站起來說:「嘉茉你起開,這不賴你,是我的事兒。方茴,你心裡有話就跟我說,別憋著,不好。我好好聽著呢。」

  「憑什麼跟你說呀!你算個蛋啊!」趙燁抄起酒杯朝陳尋砸了過去,陳尋稍微側了下頭,杯子擦著他的臉砸在他身後的牆上,清脆的聲音點燃了早就蘊涵於沉默中的怒火。「你丫為什麼對方茴始亂終棄?為什麼和林嘉茉不清不楚!腳踏N條船你現在站出來充好人了!裝什麼大頭蒜啊!」

  「你看看!這就是你當年說的你最喜歡的女孩!」趙燁拉起癱軟的方茴,又拍拍自己的胸脯說:「這就是你當年說的最過命的哥們兒!你丫玩我們呢吧!」

  趙燁越說越氣,揮起一拳打在陳尋臉上,陳尋跌坐在地上,嘴唇裂了,碎玻璃紮進了他手心裡,可他一點沒覺得疼,最疼的地方在心裡,已經疼得他快要死了。

  林嘉茉沖上去拉住了還想動手的趙燁,大聲哭喊著:「你瘋了!你幹嗎呀!說喜歡他的是我又不是他!就算他不對,可是愛上別人也不是能控制的啊!」

  「愛?你們說這是愛?你看看方茴的樣子,你說這是愛?你們丫愛得也太自私了吧!太不把別人當人了吧!」趙燁紅著眼睛,卻還是捨不得拽開林嘉茉的手,他憤怒地從兜裡掏出了一塊發黃的石膏,這是他骨折時打耐克杯入決賽的紀念,那上面有他們所有人的名字和所有的關於那年的真摯感情。趙燁顫抖著把這塊石膏舉到他們眼前,含著淚說:「這本來是我想保留一輩子的東西,現在我他媽看著就覺得噁心!都他媽的給我玩兒去!」

  刻著他們印記的石膏被狠狠摔在地上,破裂的那一刹那他們都情不自禁地閉上了眼睛,誰也不忍心看著當年的美好化成粉末。

  長時間的沉默讓他們的心徹底涼透,方茴幹嘔了起來,喬燃扶住她,悲憤地看著一片狼藉的人們,怒吼道:「都他媽別作了!想幹嗎呀?散夥?滾蛋!你們都睜眼看看!我是喬燃!這是方茴!陳尋!趙燁!林嘉茉!我們是高中三年形影不離的朋友!不是仇人!這都是怎麼了?到底怎麼了?那些日子你們都忘記了嗎?那些快樂的、高興的、天天無憂無慮的日子你們都忘了?不帶你們這樣的……你們不能這樣……」

  喬燃哭了起來,每個人都掉下了眼淚,方茴幽幽地望著陳尋,哭得上氣不接下氣。

  喬燃慢慢攙起她,掏出三百塊錢給陳尋說:「你把這裡收拾一下,我帶她出去緩緩。」

  喬燃扶著方茴走出了飯館,方茴又哭又吐,神志已經不是很清楚了。喬燃也顧不得髒,抱著她過了馬路,去小賣部買了紙巾和礦泉水,替她擦拭。方茴立不起身子,坐在馬路牙子上半靠著喬燃,一邊狠狠抽氣一邊哭著說:「你說……嘉茉怎麼喜歡陳尋了呢……她和我最好……送蘇凱走那天下雨,我看著她一個人在月臺上心裡很難受,我心裡祝她一定找一個好男孩……喜歡是沒有錯……可她為什麼偏偏喜歡陳尋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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