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九夜茴 > 匆匆那年 | 上頁 下頁
九四


  聊到這裡的時候大概淩晨兩點,熱巧克力已經徹底涼透,方茴的媽媽至少已經給她打了六通電話。

  接到徐燕新第七個電話時方茴有些不好意思,我示意她沒事,她皺著眉頭沖電話那頭說了點什麼,最後說:「好吧,你讓他現在來接我吧。」

  我驚異的看著她掛了電話,說:「怎麼?這就回去嗎?」

  「嗯,不好意思,又讓你陪我這麼晚。」方茴滿含歉意的說。

  「這倒沒什麼……但是之後呢?你們上大學後到底怎麼著了?」我傾過身子問。

  「上大學後?」方茴有些躲閃的說,「後來……也沒什麼了,我還是出國了,他留在國內,兩地麼,自然也就淡了。大家各幹各的,聯繫不多,就分手了。」

  我聽了方茴的話沒有什麼反應,又陪了她一會兒,她們家就來人把她接走了。

  我知道她剛才說的那些話根本就是瞎掰,她明顯是和陳尋分手之後才飛去澳大利亞的,然而既然她不願意說,我也就不願意強人所難去逼問。北京大老爺們兒,有理有面,有進有退。

  不久之後我和方茴又一起回了澳洲,一去一返之間好像有點東西不一樣了。一路上我還是照顧她,把靠窗的位置留給她,在她睡著的時候給她要毯子,但是卻不再是想要得到的心情。

  在方茴的敘述中我陪伴著她再一次享受了曾經天真浪漫的年華,並且隨著她編織了一個不大不小的迷夢,我曾奢想和她繼續這個夢境,但最後我發現夢終究是夢,能帶她離開的人不是我。

  那時我就預感方茴不會再和我說起關於陳尋的事了,後來果然不出我所料,方茴真的就再沒提過。我想之後的部分一定是她下定決心也不願去揭開的刻骨傷痕,所謂同甘共苦,共苦易,同甘難,可是她連過去的苦都不願和我分享,就更談不上未來的甘。

  之後在澳大利亞的日子裡我們還是一直在一起,我幫她拎幾公斤的捲心菜,她幫我洗各色的襯衫T恤。我們都格外珍惜這種相依相伴的感覺,但是這並不是愛情。有時候看著對我毫無防備的方茴,我會恍惚的以為我們像婚後的小夫妻。我認為完美的婚姻都是以友情開始,親情結束的,當然中間夾著的就是愛情。而我們之所以不是夫妻,就是因為我們缺少愛情。

  AIBA看出了我的變化,雖然她的性向有問題,但這不影響她的聰慧和敏銳。有一天她來到我的房間,和我貌似隨意的聊了起來。

  「我說你屋裡都不準備蒼蠅拍嗎?」AIBA指著窗戶上的蒼蠅說,「看著它落著你就沒有打得衝動?」

  「有啊。」我無所謂的說。「隨便拿本書唄!這麼厚的英文教材留著幹嘛用?對付它澳洲的同胞絕對綽綽有餘了!」

  「張楠你丫真噁心!」AIBA一臉厭惡的說。

  「這還算噁心?你沒看過我襪子放桌上立起來的樣子吧?那場景才是驚天地泣鬼神呢!來給你表演一下!」

  我假裝去脫襪子,AIBA一蹦老遠的說:「你丫滾蛋啊!我靠!我算是知道為什麼歡歡甩了你,方茴不跟你了,你丫太沒正形了!」

  「喔噻,我的命運未來原來已經盡在你掌握了!?快,AIBA大師快坐,草民洗耳恭聽,請您為我指點迷津!」我站起來,拉過椅子說。

  「我真不想搭理你了。」AIBA白了我一眼說。

  「那哪兒成啊!沒有你的幫助和指導,我就像那誤入狼群的小羊,前路岌岌可危,AIBA同志,党和人民需要你啊!」我嬉笑著拉住她說。

  「少跟我臭貧!」AIBA甩開我說,「問你句真的,你到底和方茴想怎麼樣啊?」

  「我和方茴……你覺得我們會怎麼樣啊?」我老實的坐下來說。

  「我哪知道你們會怎麼樣?本來我覺得你前一陣熱乎乎的纏著人家,跟狗見了肉骨頭似的,可從北京一回來就又不一樣了。你是怎麼想的?方茴你還打算不打算追了?」AIBA坐在我對面問。

  「我打算?我打算能怎麼樣,人家不幹我也照樣沒戲啊!」

  「你不努力人家能幹嗎?我要是你,追到天涯海角也要把人追到手!」

  「我說你是不是對方茴有歹念啊?我怎麼覺得你比我還著急似的?」我湊過去問她。

  「滾蛋!我就他媽不該來找你!」AIBA這回真生了氣,站起來就往外走。

  「她要的我給不了!」

  我大聲沖她說,AIBA停了下來,皺著眉說:「她要什麼你給不了?她不過想要一份沒有背叛的愛情,一個可以永遠陪著她的不離不棄的人,她要的過分麼?」

  「首先她要的愛情不是我給的愛情,第二永遠是什麼東西?永遠是按斤要,還是搓堆賣?」我無奈的看著她說。

  「沒有人替她解開疙瘩,她必然放不開陳尋。你已經做了那麼多為什麼不能繼續呢?」

  「那也得她願意解才行!我怕我做不到反而讓她更傷心!」

  「哼!這就是我為什麼瞧不起你們男人的地方!說到底你還是不敢承擔責任!」AIBA輕蔑的說,「你肯為她花光所有的錢,啃兩個月的幹麵包,卻不肯為永遠這兩個字許下承諾。張楠,你以為你很偉大麼?狗屁!」

  AIBA摔門走了出去,我愣愣的在屋裡發呆。說實在的我確實不敢輕易許諾永遠,別說永遠就是明天讓我說會怎麼樣,我都會回答不一定。已經經歷了背叛、長大到必須為自己考慮的我,不能再拍著胸脯保證什麼了。即使我拼勁全力去追求方茴,她會答應麼?即使她答應了,再不到一年我就回國了,而方茴卻還要在澳洲至少待兩年才能畢業,這兩年我們能堅持麼?即使我們堅持住了,回到北京我們還能在一起麼?她的家庭能接受我麼?我的工作能養活她麼?這一層層的假設讓我喪失了鬥志。年輕時我們總是在開始時毫無所謂,在結束時痛徹心肺。而長大後成熟的我們避免了幼稚的傷害,卻也錯過了開始的勇氣。

  不管怎麼說,現實就是,對於方茴,我真的無能為力了。

  就這樣慢慢的我在澳洲的日子進入了倒計時。由於方茴的存在,離去之前我並沒感覺特別高興,反而有種說不清道不明的離愁別緒。我自作多情的認為方茴可能也有點這樣的情緒,因為那段日子她總是往我屋裡跑,隨便說幾句話,瞎借幾樣東西,到後來乾脆就窩在我這裡,幫我一遍遍的整理箱子。

  我看著自己的行李在她手裡變換著擺放位置、疊放順序,不禁微微笑了起來。不明就裡的人大概會以為她是我的女朋友吧?而她又是以什麼心情來替我做這些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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