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九夜茴 > 匆匆那年 | 上頁 下頁
六〇


  「他很苦惱。你說也挺奇怪,我知道這件事應該高興吧?可是我真的一點也高興不起來。你沒看他昨天那樣子,眼圈都要紅了……茴兒,你說我這樣算不算第三者啊?」

  「瞎想什麼呢!」方茴戳了她腦門一下,「老實看會書吧!到時候別人都比翼雙飛了,就你還為高考發愁!看你還想不想這些亂七八糟的!待會要默寫這單元生字詞,你都背了?」

  「啊?你怎麼不早說!完了完了!我一點都沒看呢!」林嘉茉忙翻出英語書,拿起自動鉛筆奮力在課桌上抄了起來。

  方茴遠遠的看了一眼趙燁,他趴在桌子上,從校服領口露出了一截隨身聽的線。方茴歎了口氣,她也說不清楚,兩個都難過的人,究竟誰捨得誰。

  方茴說,很久之後,大概是2003年,她和林嘉茉一起看了關錦鵬導演的電影《藍宇》,那是一部關於同性戀的故事,影片的插曲就是《你怎麼捨得我難過》,最後一個鏡頭是在這段音樂聲中,90年代末的北京漸漸被拆毀重建,有記憶的地方都變成高樓大廈下麵的銀灰色死角。看到那裡她和林嘉茉不約而同的哭了起來,因為她們心中最美好的時光就像電影裡拍攝的那樣,也隨著這古老的城市被一起拆毀了。

  我想那可能是方茴最後一次和林嘉茉呆在一起,如果我沒記錯的話,她就是在2003年來到了澳大利亞。而到了這裡之後,林嘉茉就再也沒有出現在她的人生中。

  趙燁的話沒能實現,十月一日那天他們並不是最後跳集體舞,實際上學校充分地把這套舞蹈利用到了極限,十二月二十日澳門回歸,十二月三十一日迎接新千年,F中都去繼續跳舞了。不過這兩次都沒有第一次輕鬆,光衣服就都多穿了不少件。

  後來方茴在壁報裡寫:「雖然寒風徹骨,同學們卻有著火一樣的熱情,倒計十秒的那一霎那,所有炎黃子孫都產生了強烈的歸屬感。」她的這句話被陳尋嘲笑了很久,他說方茴明明都凍得縮成一團了,就是有歸屬感那也不是什麼炎黃子孫的而是他陳尋的。是他用自己的火熱雙手溫暖了她冰凍的心。

  方茴沒理他,狠狠掐了他一把了事。這兩個人已經不同於最初的青澀稚嫩,有了慢慢成熟的味道。

  1999年12月31日的新年聯歡會,因為晚上的政治任務而與眾不同的安排在了晚上進行。因為趙燁和林嘉茉的事,方茴他們的五人小組只好分成了兩組去採買準備。喬燃和趙燁一組,負責買裝飾品,陳尋、方茴和林嘉茉一組,負責買零食和水果。

  林嘉茉提議先繞道去一趟郵局,她要給蘇凱寄一張賀卡,郵局迎接新千年有特別的活動,會在信封上加蓋「龍戳」。而且郵票上的郵戳分別是1999年12月31日24時和2000年1月1日00時,真正的跨越了千年,很有意義。方茴覺得挺有意思,便和陳尋一起,也互相寫了一封短信寄給彼此。

  陳尋寫的是:謝謝你的愛,1999。

  方茴寫的是:謝謝你陪我走過世紀末的最後一天,和新世紀的第一天。

  林嘉茉偷看了,笑話他們說:「應該是走過新世紀的每一天吧!」

  方茴紅著臉反駁:「又不可能真的活一千歲,那不成妖精了!」

  陳尋笑笑說:「話不能這麼說,有首歌不是唱『愛我一萬年』麼,人家也不可能活一萬年啊!就是美好的願望而已。那咱們也表達一下美好的願望怕什麼的?就改成每一天吧!」

  「說的好聽,那你幹嗎最後寫1999啊?2000年就變卦了?再美好的願望,變不成現實也沒意義。」方茴把信紙折起來說。

  「我不是借取一下嘉茉偶像謝霆峰同學的大作嘛!」陳尋湊過來說,「瞧你瞎琢磨什麼呢!要不咱倆管嘉茉再借兩張信紙,都改了?」

  「得了吧!我這是韓國信紙!貴著呢!一共才五張!都給你們寫情書了,我用什麼?不行不行!」林嘉茉忙把信紙放進了書包裡。

  「哈哈!摳死你!」陳尋封好了信封,接過了方茴的信,一起投到了郵筒裡。

  「你這個吃白食的還好意思說我摳不摳?真夠白眼狼的!快走吧,我和方茴還得排練一下呢!」林嘉茉瞪了他一眼說。

  三個人買了吃的,一起回了學校。路上方茴和林嘉茉一直練著範曉萱的《相約1999》,喜氣洋洋的唱「和你相約在1999的最後一天,就算全世界回不到,回不到從前」。

  方茴在那時並不明白什麼叫回不到從前,而林嘉茉卻已經深深的體會了,尤其在進入教室和趙燁擦身而過的那一刻。趙燁從她身邊走過時沒有絲毫的停留,只是盡職盡責的舉著胳膊拉著拉花。

  喬燃走過去接過方茴和林嘉茉手裡的東西,笑著說:「看我們的燈光設計怎麼樣?」

  「真好看!誰想出來的主意?把皺紋紙纏在燈上?」方茴抬起頭說。

  「趙燁!」喬燃看了林嘉茉一眼,「不錯吧?」

  「嗯,挺好。」林嘉茉眼神閃爍的說,「我幫你給歡樂球打氣吧!」

  「留點!別都打了!」陳尋小聲說,「到夏天可以灌了水,玩水球!我小時候老玩,特涼快!」

  「這才冬天,你就想到夏天去了!」方茴拿著一灌噴霧,往他頭上噴了一些彩色的彩帶。

  「敢噴我!你等著!」陳尋一下竄起來,奪過方茴手裡的噴霧也往她頭上噴過去。

  喬燃笑著把方茴擋在身後說:「行了行了!別都浪費了。」

  陳尋繞過他,仿佛不經意的把方茴拉到自己身邊說:「服了麼?」

  喬燃笑容一滯,方茴卻沒有察覺,一邊抖落頭髮一邊說:「服了行了吧,你就是人來瘋!」

  「我不是人來瘋,是今天氣氛好!要我說,這新年聯歡會乾脆每年都晚上辦好了!比白天有意思多了!你看外面,多漂亮!」陳尋指著窗外說。

  「真的!」方茴跑到窗邊,看著夜色籠罩的校園說。

  陳尋跟了過去,兩個人像孩子一樣趴在窗臺上,臉頰邊凝結的水汽包裹成了一個圓圈,他們就在這個圓圈裡說笑著看外面的燈火輝煌。

  而圓圈外的少年卻在他們身後靜靜的看著,在一千年的最末,總會有點寂寞。

  (9)

  聯歡會進行到一半,陳尋招呼方茴走出了教室。他們出去的時候喬燃正在班裡唱花兒樂隊的《靜止》,他一邊唱「多希望有人來陪我,度過末日」一邊看著方茴跟陳尋往外走。方茴回頭沖他笑了笑,他也笑了笑,比了個很傻的V字。

  陳尋帶著方茴一前一後的下了半層樓,在人少的樓梯拐角停住,方茴問他:「怎麼了?」

  「咱們出去溜達一圈吧。」陳尋說。

  「啊?去哪兒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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