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九夜茴 > 匆匆那年 | 上頁 下頁
一六


  方茴不知所措的胡亂收拾書包,就在想抓起筆袋的時候,卻被陳尋一把按住了。他沒有說話,只是把一張紙條放在了裡面,方茴驚訝的看著他,他笑了笑說:「回家再看。」

  方茴沒等到回家就看了,她實在禁受不住這種心驚肉跳,在回家的路上就拆開了紙條。然而,看完之後,她更加的心驚肉跳了。

  那上面寫著:

  「方茴,早上的話沒說完,之所以擔心你,不是因為我是好人,也不是因為我們是好朋友。而是因為,我喜歡你。不是開玩笑,我是認真的。如果你覺得我可以,就在我的歷史作業本上把我的名字寫上去。等著你!」

  方茴是歷史課代表,第一次發歷史作業本,有一個上面沒寫名字,那個本就是陳尋的。然而陳尋多少有點故意接近的意思,第二次交作業,他仍然沒寫名字,方茴知道是他,就直接給他送了過去。好在歷史課作業不多,方茴也就偷偷容忍了他含著些曖昧的惡作劇。明天有歷史課,上周的作業又要發下來了,而這次,她是不是要寫好名字給他送過去呢?

  在秋日的陽光裡,她望著鋪滿銀杏樹葉金黃明亮的道路,手裡攥著一個男孩子的心意,卻感到一片迷茫。

  現在的我,在聽方茴講完的關於她以前的事情之後,很能理解她當時複雜的心情。我明白她是多麼猶豫掙扎,而無法簡單寫下她明明很喜歡的那個男孩的名字。

  但是,那時的陳尋是肯定不能明白這些的。所以,第二天當他滿懷希望的拿到歷史作業本,卻發現姓名後面的那條橫線上依然空空如也時,他無比的心痛不甘。他十分的想去問問她,究竟是為什麼,為什麼在彼此眼中都看見了傾慕閃現,卻執意逃避。

  可是方茴明顯在躲著他,她那天幾乎一直和小草或是喬燃待在一塊兒,不看他,也不和他說話。但是陳尋覺得,她一定不是討厭自己的。因為她一直沒有笑,那雙純淨的眼睛裡,滿滿的承著一種難以言狀的悲傷。

  陳尋最終沒能和方茴說上隻言片語,那句為什麼自然也沒能問出口。放學的時候,他看著方茴和喬燃一起走出教室,他們默契的步幅一致,就連邁出教室的那刻都是一同伸出左腳。

  方茴用餘光看見了陳尋,她知道他一直在注視著自己。可是她沒有回頭,哪怕僅僅沖他微笑一下。

  不是不想,是不敢。

  就在方茴打算繼續落寞、默默走遠的時候,她不會想到,第二天黑板上會寫著這樣的字來迎接她。

  那是看不出筆跡、歪歪扭扭、卻分兩沉重的六個字:

  方茴喜歡陳尋。

  那天是方茴和小草負責碼車,方茴早早就到了,但小草卻一直沒有出現。喬燃來的時候,看見方茴正費力的把趙燁的二八彎把捷安特碼齊。他忙停好了車,走過來幫她。

  「我來吧,趙燁也不把車放好了再走!就數他的車占地!」喬燃接過手來說。

  「他遲到了,著急訓練,車往這兒一扔就跑了。」方茴苦笑著說。

  「怎麼就你一個人?小草呢?」

  「她還沒來,可能是忘了。」

  「她啊,成天忙忙活活的,也不知道都想什麼呢!」喬燃歎了口氣,使勁把一輛自行車推了進去。

  「你回去吧,我自己就行。」

  「沒事,我幫你吧!對了,今天吃早點了麼?」喬燃關切的說,「要是沒吃,現在趕緊去啊!」

  「吃了。」方茴感激的笑了笑,「謝謝你!」

  喬燃擺擺手,也靦腆的笑了。

  小草和陳尋幾乎是踩著七點半早自習的鈴到的。喬燃和方茴都準備回教室了,他們才推著車從校門口飛奔而來。陳尋的頭髮支楞著,頂著大大的黑眼圈,一看就是起晚了。小草到了才想起今天還要碼車,一路上不停的向方茴道歉。

  四個人嘰嘰喳喳的跑上了樓,然而在進班的一瞬,卻猛地安靜了下來。

  他們一起看到了黑板上的那六個字,不大,卻足夠刺目:

  方茴喜歡陳尋。

  小草第一個動了,她一句話沒說,憤憤的走回到自己的位子上。椅子被她重重的拽了出來,蹭過地面發出難聽的聲音。

  喬燃第二個動了,他走到講臺前拿起板擦,一下下的把那醜陋的字跡擦掉。因為太過用力,黑板都在怦怦震動。然後他轉過身,面色冷峻的說:「值日生下次要記得,上課之前把黑板擦乾淨!」

  陳尋第三個動了,他拉了拉身旁的方茴,低聲說:「先回座位吧。」

  而方茴卻始終一動不動。她的眼神空空的,死死盯住黑板,臉色蒼白得可怕。其實她根本沒在看那已經消失的文字,也沒在聽陳尋對她說的話。她已經被久違的羞憤和害怕侵蝕掉了,那種撕心裂肺的感覺鋪天蓋地,揉碎了她小小的情感,使她的尊嚴瞬間崩塌。

  方茴眯著眼睛說,那天的天氣特別好,可是她還是覺得很冷很冷。她真的絕望以為,她的青春會就此化作骨灰。

  我的心又一次揪了起來。她那時從未奢求過什麼,膽小如她,甚至還不敢接受陳尋的追求。她只是小心翼翼的保護著自己的那一點點的隱秘愛戀,在別人未發覺的角落,偷偷拿出來自我陶醉一番,然後再趁別人不注意,珍重的收好。

  就像一隻松鼠,傻兮兮的守著冬天最後一枚橡果。

  然而這顆橡果最終被發現,它被展示在所有人面前,被譏笑嘲諷,最後被毫不留情的一腳碾碎。

  我想,那只松鼠,一定肝腸寸斷。

  方茴回到了座位,一上午,她都趴在桌子上沒動緩。老師上課問她怎麼了,還是喬燃幫她回答說不舒服。陳尋在後面也沒上好課,他一直盯著她瘦削的背,隨著她輕輕的顫抖,而愈加煩亂。

  直到中午吃飯,方茴才抬起頭來。她的眼睛已經哭腫了,校服袖子上還能隱約看見浮水印。陳尋看著她拿了盒飯默默坐回到自己位子上,再也忍耐不住走了過去。

  他替方茴蓋上已經打開的飯盒蓋,說:「走,一起吃飯去!」

  方茴咬住嘴唇,緩緩搖了搖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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