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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六


  「唉……」忍不住又歎了口氣,捏捏有些酸痛的脖頸,時間不知不覺地就過去了,我竟然畫了一下午。午飯時秀娥不知道為什麼突然想讓我幫她畫一幅工筆牡丹,說是想要按照那個樣子來刺繡。

  葉展那裡一時半會我是不會去了,應該也用不著我,因為一直沒見到陸青絲再出來,因此也就答應了秀娥。我半開玩笑地問,難道是給石頭繡的,秀娥卻只是嬉笑著說,「你覺得呢,是給他繡個花坎肩好,還是花裙子好?」

  想想石頭穿著刺繡裙子的樣子,我也忍不住笑了出來,秀娥玩笑間並沒有回答我的問題,看她不想說,我也就不再追問。工筆非我所擅長,也已經很久不畫了,偏偏秀娥指定的牡丹又是一種花瓣繁複,線條細緻的花卉,因此打草稿的時候,就不知道費了我多少工夫。

  秀娥原本還興致勃勃地在一旁看著,嘮嘮叨叨地說點有用以及大部分都沒用的建議,結果沒過一個小時,看見我還只是細細地畫底稿,她就不耐煩了,拄著拐在屋裡溜達,偶爾會消失一下,然後拿著些點心或是飲料什麼的給我。

  方才她又出去了,不曉得是去方便還是……正想著,聽到背後門聲一響,我一手捏著脖子,一手伸過去拿水杯,頭也不回的笑問了句,「秀娥大小姐,你可回來啦,我的草稿已經打好了,請您來評賞一下,這樣的構圖合不合心意啊?」

  「嗯,不錯,很漂亮,」六爺微啞的聲音突然在我耳邊響了起來,嚇得我正要去拿水杯的手一哆嗦,下意識地回過頭去瞅,偏偏他正低了頭從我的肩膀上往下看畫,一抹溫熱從我唇邊掠過。

  我只覺得自己的臉唰的一下就紅了,六爺自然也感覺到了,他的眸子一轉,看向我。我不自覺地就往邊上退了一步,碰到了一旁的椅子,人趔趄了一下,椅子刮過地面的刺耳聲也頓時響起。

  六爺還維持著原先的姿勢,見我往後退,一伸手握住我的腰一轉,一放,正心慌意亂的我就結結實實的坐在了他的腿上,一時間人還沒有轉過彎兒來,只覺得臀下,肩背處都暖乎乎的……我微微縮了縮脖子,還有耳邊。

  六爺溫暖的呼吸就吹拂在我耳邊,「呵呵,別害羞了,你耳朵紅的都快熟了」,他戲謔又刻意壓低的聲音弄得我的耳朵越發的癢,正想伸手撓撓,一個乾燥的吻落在了上面,「好了,這下咱倆扯平了,唔?」

  聽著六爺聲音裡難得的愉悅,讓我把那點子不好意思也慢慢的壓了下去,自打葉展回來那天起,他還從來沒這麼放鬆過呢,再說,他這麼抱我也不是第一次了,雖然陸青絲說過,就像那什麼抱那什麼。

  「今天怎麼回來得早了?」我抬起頭輕聲問了一句,看著六爺雖放鬆卻難掩疲憊的臉色,我伸手一如平常的幫他輕輕按摩著太陽穴。六爺舒服的微微閉上了眼,「唔,沒什麼事兒就回來了,你那幅牡丹畫的真細緻,只知道你喜歡畫山山水水,可不知道你工筆也畫得這麼好。」

  六爺一邊說,一邊睜眼沖我一笑,順便按住了我忙碌的手,拉下來握在自己手裡輕輕揉捏著。「我畫得一般,其實二太太畫得才真好,她……」我順口答了一句,可一提到二太太,我就不自禁的聯想到丹青,剩下的話登時噎了回去。六爺神色不變的點了點頭,他詳細的瞭解過丹青的身世來歷,自然明白二太太是誰。

  「這是秀娥那丫頭讓你畫的?剛才我回來,看見她窩在客廳的沙發上睡得正香,手裡還捏了個這麼大個的梨子,石頭抱她回去的時候,她都死不鬆手,」六爺自然的轉了個話題,順便還形容了一下,那個梨子的個頭。

  我嘿嘿笑了出來,「秀娥是狗年尾生的,從小就護食」,六爺聞言一笑,上下看了我兩眼,然後笑問,「屬狗的就護食啊……對了,好像你比她小幾個月,是吧?」我自然的點了點頭,「是啊,我過了年生的……」還沒說完,看著六爺似笑非笑的樣子,我反應了過來,臉一熱,頭埋在了他懷裡,聽著他穩定的心跳。

  「清朗?想什麼呢?怎麼不說話了」六爺含笑的聲音從胸膛裡震了出來,我悶聲說,「哼哼哼……」六爺撲哧一聲笑了出來,聽著他純粹的笑聲,我忍不住咧開了嘴。

  笑了一會兒,六爺隨意地說了句,「今天老七的氣色看著又好了很多,他復原的很快,看來博易說得沒錯,過兩天他就可以下床活動了,也應該不會落下什麼後遺症。」聽他提到葉展,我頓時坐直了身子,「那個,青絲還在那裡吧?」

  六爺一揚眉,「在啊」,「喔……」我猶豫的應了一聲,「怎麼了?」六爺伸手擰起了我的下巴,讓我看著他,「有什麼不對嗎,幹嘛皺眉頭?」我扁了扁嘴,還是把上午說的那些話告訴了六爺,也包括了青絲那無聲的哭泣。

  「我是不是說錯話了,還是根本就不該說?」說完我小心翼翼地問了一句,六爺的臉色沒變,可眉梢眼底已經沒了笑意。他默然地坐著,過了一會兒才好像從某些思緒中脫身出來,看著有些惶然的我,一彎嘴角,笑容裡多少有些苦澀,「清朗,你沒說錯什麼,只是……」六爺頓了頓,「以後不要再說了,你知道刀子插在心上會是什麼樣的後果嗎?」

  我一愣,為了這個聽著就讓人心寒的問題而不知如何回答,六爺清冷一笑,「不拔,會慢慢流血,疼痛到死,可拔了,就會死得更快。」六爺說完這句話就閉上了嘴,我則怔怔地想著,那上午自己說過的那句話,到底是又插了一刀,還是拔刀呢……

  「好了,好了,」六爺輕輕拍了拍我的臉,「別想了,事情也未必有那麼糟,沒人知道明天會有什麼變化,」說到這兒,他沖我微微一笑,「就像我,以前也從沒想過會碰到一個執著卻又善解人意的小姑娘,可現在……」他微笑著緊了緊手臂,我覺得心裡多少好受了些。

  「你還想不想去上學?」六爺突然問了我一句,我眨了眨眼才反應過來他問什麼,想了想,點點頭又搖了搖頭,六爺有些好笑的用食指輕輕彈了一下我的額頭,「想什麼呢,到底是好還是不好,你是不是怕遇到蘇家那丫頭?還是怕別人的閒言碎語?」說到後來,六爺的語調平淡了起來。

  「不是,」我趕緊搖了搖頭,「我是不知道該怎麼面對潔遠和方萍。」六爺聞言仔細的瞅了瞅我,「因為徐丹青和霍長遠的事?」說完他又笑,「你連蘇雪瑩都打了,還怕她倆?」我澀澀一笑,「我不怕面對敵人,可我不知道該怎麼面對朋友。」

  六爺怔了下,突然對著我的歎了口氣,伸手將我的頭攏到了自己的懷抱裡,他輕輕撫摸著我的頭髮,輕聲叫著我的名字,「清朗……」,我閉上眼,靜靜體味著六爺的撫慰。「扣扣」,門突然被人輕敲了兩下,我下意識的一躍而起,腿一陣酸軟,差點沒一屁股坐在地上,忙伸手扶住了身後的書桌。

  六爺好笑的看著我手忙腳亂的整理頭髮衣服,看看差不多了,這才揚聲說,「進來。」石頭一推門走了進來,臉色卻不太好,往常見了我多少都會做個鬼臉什麼的,今天卻表情嚴肅的走了過來。

  「六爺,蘇家的請柬」,他沉聲說了一句,我吃了一驚,蘇家,蘇國華?他為什麼要邀請六爺,這次葉展受傷,他鐵定脫不了關係,大叔他們一直在追查,他居然敢……

  六爺卻沒說話,只伸手接過了那張請柬掃了一遍,「百樂門賭場?今天晚上,」六爺喃喃念了一句之後,就捏著那張請柬思考著什麼。百樂門賭場我也知道,霍先生曾經帶丹青去過,丹青回來之後還給我講了一通什麼百家樂,什麼加勒比,記得那次丹青還小贏了一筆……

  正想著,石頭又皺著眉頭說了一句,「來送帖子的人還說,最好請您帶著清朗一起去。」我一愣,讓我一起去?六爺聞言抬頭看了石頭一眼,又看了我一眼,沉聲問,「什麼意思?」石頭臉色更加難看地說,「那個人說,蘇先生聽說雲小姐一直在尋找一件至寶,說不定,他能夠幫得上忙」……

  書房的門一直緊閉著,六爺和大叔他們已經在裡面呆了一個多鐘頭了,石頭,洪川和石虎也被匆匆叫了回來,洪川在書房裡呆了沒多久,又出門去了。

  「你一個人在這兒坐著幹什麼,六哥呢?」陸青絲冷媚的嗓音突然在我身後響了起來,我嚇了一跳,回過頭去看,不知道她什麼時候從葉展的房間裡走了出來,正微挑著眉頭看著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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