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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一


  她話音未落,「丹青!」霍先生大叫了一聲,站在門口的墨陽一閃身從潔遠身邊擠了過去,壁爐前的張嬤和秀娥也急慌慌地跑了過去,嘴裡胡亂地叫著。看著一大堆人圍著昏倒的丹青,我反倒插不上手去,只能站在人群外伸頭張望。倒在霍先生懷裡的丹青臉色如雪,嘴唇的顏色發白,細細的眉頭緊蹙著,但胸口仍在微微起伏。

  「大家散開點,她沒事兒,應該是一時驚喜過度,厥過去了,張嬤,你去把那個嗅鹽瓶子拿過來。」霍先生抱著丹青沉聲吩咐了一句。墨陽微皺了眉頭,輕輕地蹲在了沙發旁,摸著丹青的頭髮,額頭,眉眼,他眼底帶了深深的憐惜。張嬤手忙腳亂的把嗅鹽瓶子拿了過來,墨陽順手接了過來,在丹青鼻子底下輕輕一抹,「呼……」丹青輕輕地吐了口氣出來,這才慢慢地張開了眼。

  「哥……」丹青的眼定定地落在墨陽的臉上,充滿了不可置信,喜悅,委屈等等情緒,眼淚就那麼一滴滴地順著臉龐落了下來,讓人看著心碎。「好了,好了,我知道了,哥對不起你,回來晚了,別哭了啊,乖。」墨陽一邊輕聲哄著,一邊用秀娥塞給他的手絹給丹青擦著眼淚。

  「就是,墨陽回來了就好,你別哭了,你們兄妹倆這麼久見面肯定有很多話說吧,進屋去聊吧。」霍先生一笑,扶著丹青坐起身來,又拿過桌上的熱茶遞給丹青,丹青的喝了幾口之後,氣色立刻紅潤了起來,她柔柔地對霍先生一笑,墨陽則無聲地打量著霍先生,看著他與丹青之間的一舉一動。

  丹青看了看四周,「哥,咱們進去說吧。」她輕輕扯了扯墨陽的衣袖,「嗯,也好。」墨陽點了點頭,跟著站起身來,又對霍先生一笑,「您一起來吧。」

  霍先生和他對視了一眼,又看了一眼丹青,丹青握著他的手腕,又期待地沖他點點頭,他一笑,「那好呀,咱們去書房聊吧。」「大哥。」看著他們三個人起身往霍先生的書房地方向走,潔遠下意識地喊了一聲,我m忙輕輕地扯了一下她。

  霍先生站住腳回頭對她一笑,「潔遠,你不是一直念叨著清朗嗎,你們倆幾個月沒見了,一定也有很多話說,今天晚上你就住在這兒吧,我會和媽說的,啊。」「是啊,清朗,你肯定也有好多話和潔遠說,墨陽就先讓給我吧。」丹青笑著跟了一句,見我點頭就拉著墨陽往裡走,墨陽回頭沖我和潔遠安慰地一笑。

  我拉了有些不情願的潔遠往樓上走去,進門我先脫了外套,一回頭就看見潔遠四仰八叉的倒在了我的床上,我忍不住一笑。「唉。」潔遠長長的歎了口氣,我剛要說話,門口有人輕輕敲了兩聲,「秀娥,你進來吧。」我揚聲說了句,潔遠半支起身子看著門口,沖我說了句,「你神機妙算啊。」結果她話音未落,秀娥習慣性的就先把頭伸了進來,看了我一眼,然後就對著潔遠笑,「潔遠小姐好。」

  潔遠朝天翻了個白眼,嘴裡喃喃說了句「unbelievable」就又倒了回去,秀娥端著一盤熱的茶點進了來,我順手接了過來,秀娥擠在我耳邊問了句,「潔遠小姐說什麼呢。」我哧的一笑,秀娥做了個鬼臉,「肯定是洋文,別以為我聽不懂。」

  「秀娥,我哥他們去書房了?。」半躺著的潔遠隨意地問了一句,「是,門關著,就我媽送了趟茶水進去,然後出來和胡管家說,誰也不讓進去呢」秀娥說完強調地又用力點點頭。我伸手拿了茶杯去倒茶,秀娥就幫我來切蛋糕,「秀娥,你先去忙吧,謝謝你送這些點心來,回頭我哥他們談完了,麻煩你再來告訴我一聲好不好。」潔遠客氣卻不容置疑地聲音從我們背後傳了來。

  我回頭一看,她已經坐起了身子來,臉上寫滿了我有話要和你說,我轉頭對秀娥輕聲說,「那你先去忙吧,一會兒要是有信兒就來通知我們」,秀娥乖巧的點了點頭,放下了手裡的東西,又對潔遠彎了彎身,就轉身出去,順帶把門掩嚴了。我一手端了一杯茶走到床前,「給。」潔遠一笑,一手接了過去,然後又拍了拍身旁的床鋪,示意我坐下。

  我貼著她坐下了,兩個人挨的緊緊地,只是誰也不說話,屋裡屋外頓時安靜起來,只有壁爐裡的木柴偶爾發出些「劈啪」聲,還有就是我和潔遠喝茶時發出的聲響,感覺著實有些怪異。又過了會,我含了口茶,忍不住看了潔遠一眼,沒想到她正看著我,目光一對,「撲。」我倆同時噴了出來,「哎呀,咳咳……」我們一邊咳嗽一邊笑又趕緊找東西擦著彼此身上的茶水。

  「行了,行了,別擦了,反正這衣服得洗了。」潔遠拿手絹隨意地在我身上又擦了兩下,就把手絹塞在了我手裡,我抓著手絹正想扔到門後的洗衣籃子裡,「清朗,你是怎麼遇到墨陽的。」潔遠很直白的問了我一句。我轉身看著表情認真的她,歪頭想了想,一笑,「這話是不是應該我先問你呀?」

  潔遠愣了愣,看著笑眯眯的我一會兒,她突然轉身走到了落地窗前,用手指纏繞著窗簾上的穗子,輕輕地說了句,「清朗,你知道嗎,我一直以為有些事情只有在書裡才會發生……」

  我坐在床邊,看著因為激動訴說太久,感到困倦而蜷縮在床頭睡著的潔遠,她可能覺得有些冷,正不自覺地縮著手腳,我小心翼翼的從她身下抽了條毯子出來,輕輕地蓋在了她身上,順便扯了毯子邊角搭在了自己的腿上,然後慢慢的靠在了床頭板上。

  武侯祠旁,錦裡小街,人潮湧動中,在燈下不經意地碰撞,讓潔遠說起來竟是那樣的如詩如夢。初識地尷尬,一再的相遇,心靈相通的交談,以及無意間發現彼此還有著深深地聯繫——-我和丹青時的驚喜,對於潔遠而言,一切都是那麼的不可思議。墨陽的開朗,墨陽的博學,墨陽的志氣,墨陽的……我忍不住揉了揉額頭,我這些日子每天都會想墨陽十幾次,卻從沒想過有一天這個名字能讓我聽到頭痛。

  「嗯……」睡著的潔遠喃語了句什麼,她一翻身,把我腿上的毯子也裹走了,頓時就覺得腿涼了起來。我弓起腿用手臂抱住,下巴放在膝頭,就目不轉睛地看著依然熟睡的潔遠,她臉色紅潤,一如我初識她時的甜美,而不再是舞會那晚蒼白失落。方萍曾經說過,潔遠天性開朗熱情,良好的家世和所受的教育又讓她很清高,所以一旦她喜歡或欣賞什麼人,不論男女,都會燃燒其所有去對待。

  對陸城那份朦朧的好感也是緣自于一次無意間的邂逅,細節連方萍都不是很瞭解,只是聽潔遠回來說,像六爺那樣的才算是男子漢呢。霍長遠,陸城,這兩個性格外表一點都不一樣,但潔遠都很欣賞的男人,只有一個共同點,驕傲,他們骨子裡都充滿了一個男人應有的驕傲與自尊。我忍不住苦笑了出來,這就怨不得潔遠會對墨陽有種別樣的情懷,雖然墨陽總是笑容滿面,但是沒有人比我更瞭解他,他的傲骨。

  「扣,扣」,兩聲輕響從門口處傳了來,我忍不住打了個激靈,轉頭去看卻不想說話。等了會兒,門被輕輕地推開了條縫,沒人進來,只有一隻畫著鬼臉的蛋殼對我搖晃著,我雖然心情複雜還是忍不住笑了出來,「墨陽,你進來吧。」我壓低聲音說了一句。

  門外一聲輕笑,墨陽探頭進來沖我做了個鬼臉,他正想說話,一眼就看見熟睡著的潔遠,他怔了一下,表情有些遲疑。過了會兒,他好像歎了口氣,然後就沖我招招手,示意我出去,我點點頭,輕手輕腳的下床,出門。我輕輕地把門帶上,一回身就看見墨陽正靠在小客廳的門口沖我笑,見我已經看見他了,他一轉身進屋去了。

  見我進來,墨陽示意我不要關門,從這兒一眼就能看見我的房門,和樓梯口,我點點頭。「你們都談完了?。」我走到壁爐旁,跪坐在了墨陽的對面,他點點頭,「丹青和長遠還在說別的事情,我就先出來找你了。」他邊說手指還在不停地搖晃著那個蛋殼。不知怎的,我突然覺得那個鬼臉被他晃的好像在哭似的。

  「潔遠告訴你,我們是怎麼認識的了?」墨陽突然問了一句,「啊。」我愣了下,目光從那個蛋殼移到了他臉上,雖然他還是和往常一樣帶著笑容地看著我,可是眼底卻有著難以掩飾的疲憊。

  「是啊,可她沒說,你怎麼會去四川的,還有,你見到霍夫人了嗎?她知道你是誰嗎?」我一連串的問了出來。墨陽仿佛覺得很有意思似的揚起了眉頭,笑問了我一句,「你不是說不想問我的經歷,只要我好好地站在你面前就好了。」「是,可我不知道你居然會和潔遠碰到一起,而且潔遠她對你……」剩下的話我不知道該怎麼說,潔遠一個字也沒說喜歡墨陽,可是字字句句都讓我摸到了她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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