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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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跪在地上的水墨此時膝蓋又疼又冰,小腿也一個勁兒的抽搐,顯然因為擠壓太久有抽筋的跡象。雖然對所謂的政治一竅不通,穿越過來也不過數月,但水墨早不是當初那個一心想要回家的現代人。因為死在她眼前的人太多了,低賤的,甚至高貴的勝不勝數,但沒有一個是因為自己活的不耐煩了才沒命,而是因為別人,甚至是親人想讓他們死。赫蘭大汗如是,高月更如是! 難道今天就是自己的黃道吉日,就不知是回家還是回老家了,水墨苦笑,她第一次感覺到就算是戰場也比這金碧輝煌的大殿要安全的多,在這裡,她無處可逃。忽聽皇帝問道:「水墨,你可知罪?」顧邊城和謝之寒立刻明白,皇帝不想得罪燕家,更不想讓自己和燕家起衝突,這是打算犧牲水墨了。兩人飛快地對視了一眼,顧邊城微微點點頭,謝之寒森然一笑,就想站起來,可不等他動作,就聽水墨大聲說:「末將不知!」 「嗡」的一聲,殿上之人大嘩。皇帝覺得自己二度幻聽了,皇后如冰凍般的眸子裡也難掩詫異,她第一次正眼去看水墨。剛才被皇帝那句話刺激到的水墨此時正兩眼大睜,看著居於上位的皇帝和自己,好大的膽子啊,不過很好……皇后挪開了目光,對於她而言,水墨已經是個死人了,沒什麼好看的了。不經許可,仰視龍顏,有意刺王殺駕,唯死。 「無禮!」水墨就聽見顧邊城一聲怒喝,然後一隻有力的手按在了她的脖頸上,水墨的頭立刻低了下去。顧邊城也跟著單膝跪到在水墨身旁,衣襟邊角蓋住了水墨的手,水墨下意識捏緊。就聽顧邊城朗聲說:「陛下,水墨出身貧苦,不懂朝規,無心犯上,望陛下念在她對國有功的份上,饒她一命!」水墨的腦門幾乎觸地,但顧邊城的力氣使得很巧妙,沒有傷到她半點,水墨只感覺到他粗糙溫熱的手心緊貼著自己冷汗橫流的脖頸,原本驚惶失措的心漸漸平靜了下來。 「陛下!」皇后輕喚了一聲,其中壓力不言自喻。皇帝的臉色終於難看了起來,他仿佛累了又仿佛不耐煩輕拍了一下桌案:「好了,都不要說了,水墨,朕給你一個機會,如果你能說明你為何無罪,朕不但饒你犯上之罪,你應得的獎勵朕也照常賞你!」聽到皇帝這麼說,分明是想饒過水墨,皇后秀眸微眯就想開口,卻看見燕秀峰對她做了個眼色。皇后只能深吸一口氣,暫且忍耐了下去。 感受到水墨的顫抖,顧邊城輕輕地捏了下她頸項。水墨吞咽了一下,才顫聲說:「回陛下,吐露真情實出無奈,如果答應,既欺瞞了皇上,又騙了石家小姐終身,難道要臣為了榮華富貴,就要做不忠不義之人嗎?至於擾亂了國宴,臣無奈,臣在石老將軍麾下征戰回朝,將近一月,可從沒聽老將軍提及半句欣賞,今日突然要將孫女嫁于末將,末將自家知自家事,一時亂了手腳……」水墨越說越順暢,可皇后,燕秀峰等人的臉色卻越來越難看。水墨這番話分明在暗示,這賜婚不是那麼簡單的。 水墨偷眼看了一下身旁的顧邊城,他好像沒有注意到自己偷偷捏著他的衣角,水墨又說:「至於違反了軍規……也罷了,」水墨努力地在顧邊城的壓制下側過了臉來,看著顧邊城說:「將軍,軍規上若真的命令禁止同性,呃,像我這樣的人不能參軍入伍,那你就砍了我,以正國法軍規吧!」水墨敢說這話,當然算准了沒這一條,更何況在前線,長得但凡俊秀些的賤卒只要沒人罩著,那都是要被當做女人來泄欲的,誰會吃飽了撐的寫這麼一條軍規出來。 看著水墨因為擠壓有些變形的側臉,顧邊城突然想起了自己幼時養過的小龜,每次努力翻身的時候好像就是這樣。水墨傻愣愣地看著顧邊城的眼,他是在笑嗎?「咚」的一聲響,顧邊城立刻收斂心神,就聽皇帝有些不高興地說:「皇后?」「果然伶牙利齒,驃騎軍還真是人才輩出啊,這麼說你還是個忠孝節義,事事俱全之人了?」皇后冷冷說了句。 「末將愧不敢當,」水墨立刻接上,皇后話語中的惡意讓她沒有多想就開了口:「末將雖,雖有悖常理,但忠君愛國之心並不比任何一個人差,作為一個軍人,不,作為一個天朝子民,末將只知道三件事!」「喔?哪三件?」皇帝好奇地問。 「忠於你的君主,捍衛自己的家園,愛自己想愛的人!」水墨說完,再度磕了個頭,安靜的大殿裡,咚的一聲,甚是清晰。一時間沒有任何人開口,水墨腦袋裡嗡嗡作響,心想再這樣下去,就算皇帝不殺了自己,起碼也得是一個中度腦震盪,也不知道這馬屁拍的夠不夠力度。「嘶」她倒吸了一口涼氣,顧邊城壓在她脖頸上的手突然用力,有些痛…… 「愛自己想愛的人……」皇帝喃喃自語,聽到他這句私語的皇后身體僵硬了一下,捏著酒杯的雪白手指透出了幾分青氣。 「水校尉,且請自行入席,」來時負責引路的宮人又將水墨帶回了殿外,他表情曖昧地瞥了水墨一眼,軟聲道:「小人告退了!」渾身寒毛直豎的水墨勉強笑道:「有勞。」殿外的空氣微涼,不遠處的水面映著月色,那些官階不高的將士們正在湖邊飲酒,因為是在皇宮,這些人也不敢太過放肆,不過宮中舞娘的姿色,還是足以吸引他們的注意力了。 水墨大大地呼吸一口新鮮空氣,她暫時不想回到驃騎中去,那裡的熱鬧對於一個剛剛死裡逃生的人來說像是一面鏡子,足夠映射出自己的狼狽。剛才一路行來,那些宮人宮女的眼光和竊竊私語簡直能讓人發瘋,顯然自己的「嗜好」已經傳出了大殿。,天曉得會不會驃騎,還有黑虎軍那些人都知道了呢…… 不想回去面對異樣的目光,水墨四下裡張望了一下,左側有個小小的亭台,從高處奔流而下的山泉變成了一個小小的瀑布,四周種了不少桃樹,現在正是桃花綻放的季節,不時有花瓣飄落而下,順著溪水流入湖中。 水墨信步走了過去,她需要安靜地想一想,經過今天這件事,自己是否還能留在驃騎以尋找回家之路。皇帝雖然饒了自己,但燕秀峰,石老將軍還有那個皇后……皇后冰冷的面孔剛一浮現,水墨就不自禁地打了個哆嗦。 桃樹的樹幹粗矮,水墨乾脆倚著樹幹坐下,聽著潺潺溪水流過,她微微仰起臉感受著清風,任憑那些細柔且清香的花瓣兒落在自己發間,臉龐以及肩上。大自然的寂靜給了她安全的撫慰,水墨終於放鬆了下來…… 「喜歡男人是嗎?」一個聲音突兀地在水墨耳邊響起。水墨本能地一肘揮出,然後想要側翻逃開對方的攻擊範圍。「嗯!」手肘攻擊落空的水墨悶哼出聲,她腹部猛然疼痛,被人擂了一拳,然後一隻手遮住了她的眼睛,想要喊叫的水墨嘴卻被堵住了。 被手掌遮住的空間裡一片漆黑,水墨目眥欲裂,卻只能一動不能動地感受著那火熱的嘴唇…… 秘密 黑暗,灼熱,喘息,水墨感覺仿佛進入了另一個空間,狹小且與世隔絕,自己就如泥巴一樣,被捏的不成形狀卻無力反抗。腹部和手臂的劇痛也比不過窒息的痛苦,水墨從沒想過「親吻」也可以置人于死地,原本眼前被遮擋的漆黑一片,現在卻恍惚出現了點點光影,水墨的思維漸漸空白起來…… 數月來,水墨經歷的生死一線不知有多少次,她唯一學會的就是,只要沒死,就別放棄。「嗯!」那人悶哼了一聲,一股鐵銹味道瞬間充斥了水墨的口腔,可就算被水墨咬破了舌尖,他竟沒有挪開嘴唇,反而緊緊地纏住水墨的舌頭不放,任憑自己的鮮血沾染在彼此的唇齒之間。一時間水墨的甚至覺得,對方比瀕死的自己還要絕望……看來我真的要死了,竟然會可憐正在謀殺自己的人,水墨的睫毛無力垂下,刷過那人手心。 「是誰在哪兒?」一聲嬌呼傳來,帶了幾分試探,仿佛有些看不清的樣子。新鮮的空氣突然湧入口腔,但因為窒息太久,水墨一時竟不能呼吸,她拼盡了最後的力氣狠狠地捶打向自己的胸膛。「咳,咳咳!咳……」撕心裂肺的咳嗽聲讓人聽來,仿佛會將五臟六腑都咳了出來,水墨大口的呼吸著,暈黑的雙眼也漸漸恢復了視力,她這才發現自己側躺在地上,臉頰緊貼著微潮的泥土,溪流潺潺,還有不遠處傳來的絲竹舞樂聲。 一片桃瓣兒緩緩飄落在了水墨的唇上,她下意識一舔,柔滑的花瓣兒被捲入口中,那麼香的花嚼起來卻有幾絲苦澀,可就算這樣也壓不下那股淡淡的血腥味道。水墨閉了閉眼,慢慢地支撐著坐起身來,「嘶……」她皺眉。方才的劇烈掙扎時扭到了手臂,仿佛被撕裂的筋絡正疼得發燙,水墨又輕撫了一下胃部,那一拳顯然只讓她失去了行動能力,並沒有真正的傷害到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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