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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八一


  一時間世界都安靜了,只有秋蟬嘶鳴。

  「你比我大了這麼多,連我都能發現的異樣,你會毫無知覺嗎?」

  「這不奇怪,」趙初年試圖耐心解釋,「因為我比你大,他們反而會瞞著我。我平時在學校讀書。你那段時間還生病了,媽媽不認為你會記得住。」

  「是嗎?你還記得我生病?怎麼就不記得家裡的變故?」

  趙初年眼神一閃,「我當然記得,你每天晚上都肚子疼、出虛汗。我抱著你睡覺,每晚給你講故事。」

  趙初年提及這些往事,孟緹啞然了片刻,沒有反駁,冷著眉目瞥他一眼。她取下肩上的書包,在若干本數學專業書中抽出一個檔袋扔還給他。

  「好了,既然如此,那你我就言盡於此,你給我的東西,麻煩你收回去。」

  趙初年翻了翻,是那晚他給她的銀行卡和財產轉讓書,「你隨身帶著?」

  「我這些年過得很好,不需要這筆錢當精神損失費。」孟緹語氣冷漠,「我聽程瑛的母親說,你在趙家過得很不好,是吧?那你拿這筆錢也是天經地義的。不論是爸爸還是二伯,比較我對他們沒有付出過什麼。」

  趙初年看了她一眼,眸子裡有格外閃亮的光一閃而過。他不發一語,真的收好了檔袋,夾在自己的講義中。

  見他既然已經收下,孟緹自然也沒有別的話好說,站起身倨傲地點點頭就要離開。

  「媽媽的死因,你不願意告訴我,我不強求。」

  言下之意十分清楚,你不告訴我我也能自己想辦法,別把自己看得太高。潛臺詞趙初年怎麼會不懂,臉色微變,在她就要離開的時候一隻手壓上她的肩膀,輕輕巧巧的動作把她像釘子一樣按在座位上。

  「你坐下!」

  趙初年不是個會隨便改注意的人,但孟緹不能放過任何一點機會。她真的不動了,按照他的意思坐好,用渴求的眼神看著他,聲音幾乎都在發抖了,「你就跟我說實話吧,這有那麼難嗎?」

  趙初年明白她話裡的分量,說道:「阿緹,我真的不知道。」

  孟緹有些冒火,幾乎要踢凳子,「以你的性格,我很難相信你不會查下去。」

  趙初年沉聲道:「我承認,幾年前我是准備查的,但沒有繼續,這是我在二伯的病床前親口承諾的。」他目光坦蕩,說的應該是實情。

  「我明白了,那就這樣吧。你不能違背承諾,我不怪你。」孟緹靜了靜,「你畢竟受了二伯的恩惠,但我沒有。從今天起,你走你的陽光道,我過我的獨木橋。」

  趙初年沒有假以辭色,「我們難道不是早就形同陌路了嗎?」

  「這倒也對,是我忘記了,對不起!」最後的三個字她說得重,幾乎要咬破了。「你還是快點跟你的女朋友們好好談戀愛去吧。」

  對比她的憤怒,趙初年顯得很鎮定,「是你說我不健全。」

  孟緹沒想到他居然抬出這樣的理由,就像被人灌了一壺黃連水,苦不堪言,「又把責任推到我身上!我讓你到處跟別人曖昧了嗎?」

  對她憤怒地指責,趙初年置若罔聞,很平靜地移開視線。他現在好像比以前強大得多,不論她說什麼都可以冷靜應對,連隱忍和無奈都看不到了。

  趙初年手指敲了敲桌面,很冷靜地說起別的事情,「我的事情姑且不談,先說你的。阿緹,我既然知道你的計畫,就絕不會讓你查下去。」

  孟緹覺得好笑,「你想管我?你憑什麼?」

  「憑我是你哥哥。」

  趙初年眉目不動地說完這句話,拿起講義自然也包括了那個資料夾從容起身離開,走前扔下一句話。

  「你要跟我對著幹的話,大可以試試看。」

  難以想像他居然會威脅她。

  孟緹垂著頭,強迫自己冷靜下來,然後心生一計。

  「哥哥,你覺得趙知予是個隨便放棄的人嗎?」

  她第一次叫他哥哥,聲音溫柔甜美,可卻是在這麼劍拔弩張的情況下。

  趙初年大概也被這聲充滿感情的「哥哥」迷惑,離開的腳步頓時懵了,回頭看著她的臉,表情靜止了一瞬,刹那間,溫柔溢滿了眸子。孟緹察覺到他的變化,心裡一痛,伸手撥了撥耳邊的頭髮,無所謂地對他笑起來,「哥哥,我在人販子手裡待了一個半月。你知不知道我是怎麼從人販子那裡逃出來的?」

  趙初年真的被刺痛了,臉上頓時一變,「那一個半月發生了什麼?」

  趙初年儘管表現得無所謂,但終歸還是關心她的。孟緹垂下眼瞼,吹了吹石桌上的落葉。

  其實她不應該記得那麼多事情。讓那些痛苦地記憶儲存在大腦裡,對她的健康一點好處都沒有。

  父親晚上的發病讓兄妹倆都覺得恐懼,白天他昏迷了足足一天,晚上又高燒。

  前兩天來找過他們的自稱是他們二伯的年輕人白天又來了。這次他似乎聰明了一點,還帶著醫生和幾個人。醫生檢查後說:「估計要不行了,還是送到醫院去吧。」趙初年聽完臉色大變,憤怒地就要趕人,結果那位二伯完全不理他們,態度很堅決地要強行抬人。

  這時候父親醒了一次,估計已經看不清什麼了,只悲憤地、用接近吼的聲音說了一句:「二哥,我要死在這裡,你把孩子帶走。」

  兩個孩子自然是不肯跟他走的,強行分離的事情他也做不出來。病人的意志最大,鬧了一場後只能黯然離開。

  有病然的家庭,晚上更是難熬。此時病床前的兩個孩子都紅了眼睛,趙知予說:「哥哥,怎麼辦?」

  趙初年說:「我去找醫生。」

  趙知予跳下床,「我也要去。」

  「你守著爸爸吧。」

  「不,我要去。」

  趙初年以為她害怕待在這裡,攥住她小小的手心,「那就一起吧。」

  她還記得兄妹倆急促的腳步聲在巷子裡回蕩。奔跑的速度太快,她摔了一跤,膝蓋蹭破了,自然沒辦法跟在趙初年小跑,就在路邊安心地等。

  黑漆漆的夜裡,遠處才有一盞路燈,她雖然害怕,但還是一瘸一拐地走到路邊,她攥進手指,記得這條街的路邊有個小攤子,可以打電話。

  但壞人總不會因為她的害怕就消失不見的。有腳步聲逼近,她驚慌地回頭去看時被人抱了起來,捂住了嘴。她無比恐懼,費力地掙扎,但越掙扎越感覺覆在臉上的手加大了力氣。她本就身體不好,視野漸漸模糊。

  等到她醒來時,已經在一間破舊的小屋子裡了。燈光昏暗,牆角有十幾個跟她差不多大的孩子擠成一堆瑟瑟發抖。屋子裡面很空,有幾床爛棉被堆在一起。

  她大概明白自己是被人販子劫持了,鋪天蓋地的恐懼席捲而來。她不是為了自己而擔心,而是擔心病床上奄奄一息的父親,還有出門尋醫的哥哥。

  他們發現她丟了怎麼辦?一定會擔心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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