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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四


  那是去年年底,我和顧持鈞在小劇場裡看沈欽言他們劇團的話劇《逝者》時被拍下來的,大抵是從錄影裡截的圖又經過了處理,那畫面有一種陳舊感。我低著頭抿嘴微笑,顧持鈞坐在我身邊,傾身過來,手臂繞過座位,虛虛環住我,他低下頭,輕輕吻上我的額角。在這些圖片裡,我的五官暴露無遺。我咬牙,盯著BBS那個「甯寧」的ID咬牙切齒,毫無疑問,這個「知情人」是李安寧。

  但到了這個時候,我也沒那個時間精力去找李安寧的麻煩。資訊一旦公佈,我的隱私蕩然無存。那天下午,有起碼十個我從來都不認識的學生在教室裡或者路上攔住我,毫無禮貌地問我是不是顧持鈞的女朋友,反倒是相熟的同學問得極少,大抵是我一張烏雲密佈的臉實在可怕的緣故。

  到了現在,韋姍也不再多話,只問我,「是真的?」我不語。她痛心疾首,「你啊,你怎麼對得起林學長?」

  八卦越演越烈,世人都有一個疑問,能讓剛剛在金像獎頒獎典禮上大出風頭,人氣如日中天,萬人迷顧持鈞著迷到這個程度的女人,到底有什麼了不起的來頭?只看她本人的簡歷,似乎也沒什麼奇特的,也就是個普通的女孩子。

  擔心很多事情,我白天吃不下任何東西,晚上也根本睡不著,腦子裡像要炸開,顧持鈞輕輕拍著我的後背。我知道他也很著急,但說實話,我們現在能夠做的不多。他已經和電影公司解約,公司不會再出面解決我們面對的問題。而章時宇能做的也有限,他被公司派出了國。好一招釜底抽薪。

  那兩天我睡不好,在床上翻來覆去,又一身冷汗地乾脆坐起來,默默發呆。顧持鈞從後抱住我,伸手擦去我額頭的冷汗,「跟學校請個假,我們出國避一段時間。如果一個月後情況還這麼壞,就去瑞士上學。」這是他第一次跟我提起去國外,也是第一次跟我提起轉學。他說話時胸腔震動,我的後背貼在他的胸口,清晰地感受他心臟的跳動,一下一下,無比平穩。

  「我們一起去念書。你花一年時間去學習語言,然後在蘇黎世大學繼續學金融學,」他把我摟得更緊一點,「我也回去讀書,花兩年時間把心理醫生執照拿到。這其間就住在我家,你不是很喜歡我家人嗎?」我轉過身,靜靜看著他的臉。

  他摁亮了燈,微笑的臉龐顯得容光煥發,「我大學畢業的時候,在成為演員和繼續深造兩者之間猶豫過一段時間。我父母兄姊非常民主,他們對我成為演員沒有異議,於是我以為他們很支持我。但我前幾天跟大哥打電話提起回去念書的時候,你猜他說什麼?」

  「什麼?」

  「大哥沉默了三十秒,最後感慨地說:『你總算回到顧家人該走的路上了,光為了這個,也應該感謝許真。』」我忍俊不禁。「所以說,事情沒有這麼壞,你也別再哭喪著臉,」顧持鈞跟我額頭相抵,「只要有家人作為你的後盾,什麼問題都可以迎刃而解。」

  一旦決定了怎麼去做,事情就容易多了。去瑞士的機票定在週末,還有幾天時間我回學校交接課題,把手上的事交給師兄,順便跟錢教授請假,教授平時對我要求嚴格,這個時候異常通情達理,只說:「出去休息一下也不錯。」

  「謝謝您。」

  「不過……」錢教授猶豫了一會兒,還是問我,「我一直以為你的男友是林晉修,怎麼忽然變成電影明星了?」教授不是個多事的人,對學生的私生活相當尊重,此時能問我這個問題,大概我的事情讓他非常困惑。我有些慚愧,不知道應該露出什麼表情,這麼多年我和林晉修的事都不是秘密,但居然能讓我的教授產生這種錯覺,我應該也有不少錯,「林學長不是我的男友。」

  「這樣啊,」他若有所思,「林晉修對你是真的很上心。」我沉默了一會兒。

  他也不再發表感想,最後搖搖頭,「你們年輕人的事情,我也不懂了。總之,那個顧持鈞,他對你好不好?」

  我忽然就覺得鼻酸,輕輕點頭,「沒人……能像他這樣對我好了。」

  「那就足夠了。」

  我把話轉告給顧持鈞,他就笑,「真是大師風範。」他叮囑我,平時都待在學校裡,哪裡都不要去,我換了手機號,只有他知道新號碼,對所有未知來電都拒接。我真心盼望記者對我的八卦到我這裡就足夠了,我也自問我的履歷中並無讓人可以指摘的地方,如果有人要「虛構」,那確實無能為力。好在我若干年積累的好人品終於發揮了作用,關於我的新聞報導中,我的各種「好友」和「同學」的爆料大抵都在讚美我,一年前火災中我「英雄救美」的事情得到了廣泛的宣傳。所有的媒體的特性都是一樣的,顯然都不願意看到一個大義凜然的優秀學生,他們更樂於尋找我的醜聞。

  於是對我進行了深入發掘,我爸的照片在報紙和網站上被貼了個遍,他寫過什麼論文,出版過什麼作品等等,也紛紛進行了報導。出版商跟我說:「你爸爸的書從來沒有銷量這麼好。」可憐我爸一輩子低調,專心研究幾千萬年前的古生物,和世俗幾乎沒有來往,去世一年多後卻因為女兒的緋聞「大紅大紫」了一把,也當真諷刺。

  第二十六章 分手

  我在學校裡還有不少事情要做。我帶了箱子去宿舍收拾我的東西,拖著行李箱離開的時候,坐在小花園裡打電話給我母親,沒想到,電話根本無人接聽。我不死心地連續撥打了三次之後才有了說話聲。

  「媽媽?」

  母親冷淡地「嗯」了一聲,「之前拒絕接我電話,怎麼現在想起找我了?」

  這話當真刺耳,我也顧不得,低聲下氣開口,「媽媽,能不能跟你見個面?」

  她回答我,「我在國外度假,電話裡說。」

  仔細一聽,確有浪花拍岸的聲音。我深吸一口氣,「我遇到了一點麻煩,你能不能幫幫我?」

  她聲音平淡,「我記得你之前說過,從來沒當我是你媽媽。」我何嘗不知道自己這前倨後恭的態度十分難堪,但告訴自己要鎮定,還讓自己心平氣和地問:「不是因為我,看著我爸的面子上,這還不行嗎?」

  「你爸爸?」母親聲音冷淡,「少跟我提他。」她的話讓我徹底掉進了冰桶裡,「這麼說,您是不肯答應了?」

  「我之前警告過你不要和圈子裡的人談戀愛,就是擔心這事。你和顧持鈞在一起的時候,就應該想到總有一天會變成這個局面,」她說,「你應該嘗嘗自作自受的後果,不是每件事都有人站在你身後為你收拾爛攤子。」

  我幾乎能想像出來她坐在海邊的別墅旁,一手端著咖啡一手漫不經心接聽助理遞來的電話,嘴角掛著高貴的笑容,雙唇開合間說出冷漠的言辭。我默默合上手機,坐在花園裡的長椅上想了一想。說也奇怪,被她拒絕的那一瞬間,我並不覺得太失望,也沒有覺得心灰意冷,只是忽然明白了,我爸為什麼帶著我獨自生活的原因。爸爸那麼擔心我,即便是在彌留階段都沒告訴我母親的下落。那是因為,他從來都知道,我的生母就是這麼個冷心冷面的人,之前對我露出來的所謂關切,不過是耐心耗光之前的假像而已。真正遇到了事情,是絕對指望不上她的。

  我搖搖晃晃站起來,剛走了沒幾步就被一大群不知道哪裡出來的記者圍住了,上一秒他們好像還只是參觀學校的普通人,看到我的下一秒紛紛變了臉,攝像機相機紛紛出動,無數鏡頭閃著光,我眼睛都要瞎了。我完全沒應付過這種可怕的陣勢,徹底呆住了,腦子居然反復在想,這些記看到底是從哪裡進入學校的?我已經低調處理,但他們還是迫蹤到了學校。無數的問題朝我砸過來。

  「你和顧持鈞是什麼關係?」

  「聽說你強烈要求顧持鈞息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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