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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三


  我輕輕吻了吻他貼在我臉頰上的手,「林晉修答應我,他什麼都不會做的,也不會干涉我們的事情。你放心吧。」顧持鈞眼裡的眸光一寒,整間臥室宛如數九寒冬。

  我不知道他想到哪裡去了,但確實是相當不好的信號。

  果然他淡聲反問我,「你們就聊了這事?」

  「差不多,」我說,「我總覺得,出了車禍後他性格大致有些改變,大概是想通很多事情,不像以前那麼愛控制人了……經歷過生死的人大都想通很多事情,他也不例外。」

  顧持鈞俯身看著我半晌,手指摩挲過我的臉,像下了什麼決心似的,又低頭吻住我的唇。「許真,記住,你是我的。」

  「嗯。」

  一回國,許多事實攤開在我面前,我總算明白了一件事情,顧持鈞的醋勁非常大。於是這段時間我差不多每幾天就後悔一次,當時真不應該告訴他我和林晉修之前的那些破事。雖說他竭力表現得不太明顯,但他差不多每幾天就會跟我說一次結婚的話題,讓我不知道怎麼回答,他退而求其次,又讓我眼他一起住。

  我的顧慮要多一些,如果跟他一起住,每天在路上來回都要兩小時。其實,我也是鬧不明白,我都沒計較他在電影裡和別的女人拉拉扯扯,他吃個什麼醋?照理說明明是個灑脫的男人啊。他笑,「競爭對手太多,不能不小心。」

  聽得我啼笑皆非,也不知道他是在開玩笑抑或說真的,我小聲嘟囔,「真不講道理,我們誰的競爭對手多?別的不說,你那麼多影迷也不是吃素的吧?」

  顧持鈞卻深深看我一眼,「我不過也就是個被公眾關注的普通人,還比你年長十歲。小真,我是拿得起放不下的人。」

  一句話讓我心軟得一塌糊塗,當然全部依他了。除了週末,平時只要課程不多,不論多晚我都會回到顧持鈞那裡,只覺得時間來不及。以前是希望時間可以慢點過,越慢越好,最好永遠別長大,現在卻巴不得時間更快地過去,我盼望可以早點畢業,出來工作,縮小跟他的差距。

  但和我相比,顧持鈞卻遠沒有我忙祿,簡直可以說毫無工作,既沒有接新片的計畫,也沒有任何廣告邀約,連章時宇的電話都少得很,出門也不多。我想這種情況跟我有關係。不論他多閒散,他總歸是有了自己的社交圈的。他的人緣非常不錯,他徵求過三次我的意見,第一次是去他的某位朋友家度週末,第二次建議說去看他的某位朋友的畫展,第三次則是提出去聽演唱會,我統統不願意參加,他聽完後會有短暫的沉默,但並不強求,笑笑說:「好,那就不去吧。」然後再沒有提起過。

  他大部分時間都待在家,大抵是看片子看書看資料寫東西或者畫上幾筆,我才知道他有很不錯的素描功底,心血來潮的時候他會給自己的劇本或小說配圖,黑色鋼筆寥寥幾筆,就把一個場景最需要的細節壓縮進去,頗得神韻。他還一個人自己下棋,翻看他那大部頭的心理學專著,還一絲不苟做著筆記,外出購物買菜,反正不論我什麼時候回家,都有熱飯熱菜等我。

  因為我的私心讓他也行動受限,我很內疚,跟他說:「不然你跟別的朋友去吧,不用在乎我。」

  他就看看我。我很認真地告訴他,「我不會吃醋的。」

  顧持鈞低下頭,輕輕吻我的額頭,「別說傻話。」

  我不覺得這是傻話,一想到他為我付出和改變,總覺得於心不忍,十分內疚。兩個人生活在一起,會遇到各種各樣的問題。我有些憂慮地想,現在只不過是個開始,後面還有那麼多的時間,我又應該如何自處?他工作上的事情,我不懂也從來不管,他從不問我。

  長此以往我發現,他閑的時間太多,多得有些不像個電影演員。我問他是否工作不順,他這樣回答我,「公司放我大假。嗯……你信不信,我出道十多年裡,最長的一次休假是一個星期。」他說。

  這沒什麼好懷疑的,他對自己的工作從來不乏熱情。我跟他說:「你這樣閑著簡直就是標準的家庭主婦,倒像是被我養著一樣。」

  顧持鈞愉快大笑,「你養我,我毫無意見。」

  我站起來,居高臨下,「那這樣你就是吃軟飯了?」

  「我一直覺得,軟飯是否能吃取決於吃誰。」他表情十分嚴肅。

  我一聲笑,笑完聲音小下去,「你真想得開,但我只怕養不起你。」

  「你養我,我出錢好不好?」

  我輕輕嘟囔,「真不嫌虧本。」

  他抱著我坐到他的懷裡,親我的臉頰,「學業不精啊,寶貝。雖然學的是經濟學,但是賬都算不清楚,明顯是我划算啊。」

  「那你真是過獎了。」他心情這樣好,我稍微放下心來。

  這段時間我也漸漸瞭解他,他演戲的時候我固然難以分辨真假,但以他的為人,並不至於隨時隨地在生活中也摻雜著演技。他是個較真的人,半真半假的生活是絕對不會要的。但從他嘴裡也問不到別的,我於是開始關注報紙的娛樂版,試圖從上面看出各種蛛絲馬跡來,雖然有林晉修的承諾,我還是怕林氏為難他。

  畢竟,顧持鈞不論多大牌,究其本質也就是個演員而已,都是電影公司捧出來的,公司能把他捧得多高,就能把他摔得多慘。但很快證明,應當是沒有這回事的。他雖然天天宅在家裡,但報紙上的新聞裡,他的名字還是時常出現。《約法三章》在這個暑假可謂紅透半邊天,接下來獲得了大大小小電影節的提名。

  當然分量最重的還是金像獎,十月初,這頂年度盛會的提名名單出爐,《約法三章》大獲全勝,獲得了七八頂提名,顧持鈞也獲得兩個提名,一個是最佳男主角,一個是最佳編劇。回家的時候,我撞見他一邊給花房的花澆水,一邊打電話給某人,「聯繫電影組委會,放棄提名。」

  我連忙叫住他,「為什麼?《約法三章》你寫了十年,修改了十幾次,如果能得獎,是最好的肯定。」

  「回來了?」

  他摁掉電話,才轉頭應付我的質疑,「拿不拿這個獎都無所謂。」

  「一回事歸一回事,」我強調,「你應該參加的,我覺得實至名歸。」

  他卻問我,「你那麼希望我去領獎?」

  「當然。」

  他於是拍我的頭,「那好,我聽老婆的話。」

  接下來的幾分鐘,我看著他打電話給章時宇,讓章時宇出面發表一個簡單的聲明,自己不出面,就算是處理掉這事了。

  花房的花長勢喜人,九月蘭香氣撲鼻,我也跟他一起在花房澆了水,想起一件事情,「兩個月後,我們學院有院慶,我被叫去幫忙,忙不過來的時候,就不回來了。」

  我說的是商學院的五十周年慶,本來跟我無關,但不知道為何也被學院宣傳部的後輩們拉去幫忙籌備,據說是我能幹的名聲響徹雲霄,還很熟悉對外活動的流程。

  顧持鈞瞧我一眼,「這事非要你參與?」

  「組委會既然已經找到我,我還是想把事情做好的。」

  顧持鈞不置可否,只說:「你這個名字真是取對了。」

  我莞爾,「不是說工作的人最有魅力嗎?你對工作,也很認真的……呃,當然不是說現在。」

  顧持鈞放下壺,啼笑皆非地看我,「我家寶貝居然開始教育我了?」

  我不理他,回書房去寫論文。開學三周後,教授們紛紛露出魔鬼本色,許多課後都留了論文讓我們寫,查資料,用軟體分析資料,忙得人焦頭爛額,尤其是那種聽都沒聽過的案例。

  資料查了一半,顧持鈞端著切好的水果進屋,放到我手畔。我還是拿過手機,給母親打了個電話,目的很簡單,恭喜她也獲得了提名,她「嗯」了一聲,完全是「早在意料中」的語氣,又說:「回國這一個多月,你和顧持鈞住在一起?」

  我「嗯」一聲,「基本上是。」

  母親短暫地沉默著,不像上次我們在瑞士的那通電話那樣批判我,我覺得事情到了現在,她也該明白了,對我這個年紀的人進行教訓,恐怕不會收到效果。在怎麼處理我的問題上,她比起之前可要理智多了。

  「週末出來跟我見個面。」母親最後說。

  我答應了下來。我和她的想法一致,有些話需要當面說清楚,我們母女的性格說到底還是有些相似的,大多時間可以裝聾作啞地忍著對方,實在忍無可忍的時候,終歸要談一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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