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皎皎 > 時光之城 | 上頁 下頁 |
九七 |
|
好,好有遠見!但我怎麼才能保持優良傳統啊? 隨後伯母從房間出來,這頓早飯也開始了。一家人說說笑笑,天文地理社會歷史無所不談,當真其樂融融。我從來沒跟這麼多人一起吃早飯,心裡異常暖和。 吃過飯,我和顧持鈞就開車上了路。開車主力是我,因為我之前拿過國際駕照。開著GPRS導航儀,我們沿著萊茵河驅車而上,直往阿爾卑斯山而去。汽車經過了一個個農莊,穿過了一個個蜿蜒起伏的低矮山巒和山谷,偶爾有羚羊跳過。我們經過了一個中世紀的小鎮,最終到達半山腰的目的地,森林裡陽光斑駁,溪流上的石橋安靜無聲。抬起頭,看到一條朦朧的雲霧猶如腰帶,纏繞在半山腰,而最遠處的山峰直入天際,就像沉默的寶劍。 山中十分涼爽,草木繁盛,遠處的峰巒頭頂著皚皚白雪,漫山淡淡的紅葉和杉樹林交相輝映,野葡萄藤攀爬在高大的樹木旁邊,鮮花在湖邊簇簇盛開,五顏六色的花瓣在夕陽的映照下折射出炫目的流光。顧持鈞在山中的湖邊有一套典型的度假小木屋,上下共有三層,四周被鮮花包圍,白牆外彩繪著漂亮的花紋,紅色屋頂非常漂亮。 進屋去,一樓是客廳和廚房,二樓有兩間小臥室,三樓則堆放著一些雜物,釣魚竿,自行車,幾張畫等。真正的木屋,走路的時候聽得到回音。 「好漂亮的地方!」我扔下挎包,摘掉寬簷帽,興奮地趴在二樓的陽臺上探出頭看,真正歎為觀止。群山盡收眼底,潺潺河水從腳下流過,在屋子下方數十米凝成一個碧玉般的湖泊,這地理位置,實在太妙。 顧持鈞不緊不慢拖著行李進屋,站到我身後,手臂繞到我腰際,抱了個囫圇。「因為漂亮,所以帶你來的,」他吻了吻我的頭頂,「這屋子我眼饞很久,好容易勸說了主人租給我一個夏季……所以你就在這裡,安心陪我過暑假吧。」 遠處還有不少這樣的度假小木屋,也都有人居住,大都是來過夏季的旅客,大都以家庭為單位。我們很快結識了一些人,一起釣魚,燒烤,還去附近的小農場擠牛奶,摘蘋果,總是互通有無。有時背上包袱去爬山,或者去山腳下的斯特雷小鎮上喝咖啡。 斯特雷小鎮是絕佳旅遊之所,四周是青青的河流和綠地,灰色的石板街道,紅色的咖啡館,鎮子中央有個白色的中世紀城堡,在鎮子中騎自行車,街邊小屋上的大幅壁畫走馬觀花掠過眼前。在這裡,幾乎沒有人知道顧持鈞是誰,我們可以坦坦蕩蕩提著燈手牽手走過中世紀的街道,去教堂看壁畫,穿過護城河的吊橋,在長著青苔的古堡下接吻。到晚上回到山中,趴在陽臺上吹著一點微風,看銀河一片星光。 其實我並不是缺少見識。實際上,我從小跟著爸爸走南闖北,我們曾經坐船環遊全球,在非洲大陸停駐,穿越廣闊平原,我們也曾開著車,穿過南美洲的茂密熱帶雨林;我們還曾乘著考察船,在海洋上看日出月落,我們也曾在高原上看滿天繁星;我甚至進入過北極圈,看到了極光猶如一匹華美的錦緞鋪滿了半個天空。 我見過許多許多風味不同的小鎮,比斯特雷小鎮更古樸更有歷史,我在幾千米的高原山見過比阿爾卑斯山上更明亮的銀河;我還見過比阿爾卑斯山更美麗的高山草甸草原,冷水湖,更陡峭的山峰,更茂密的森林。但這裡到底是不一樣的。 我想這是因為有顧持鈞在身邊。這是兩個人的風景,落入兩個人眼底,就有了別樣的意味。這就好比快樂,一個人的快樂難免有些寂寥,兩個人一起,就截然不同。山上的夜晚比較冷,有時我們會燒起壁爐,手裡端著熱茶,借著暖洋洋的橘色床頭燈,一切都是暖的,臉熱,手熱,心也熱起來。我和顧持鈞一起縮在被窩裡看愛葛莎小說改編的電影,或者看帶。 靠在顧持鈞懷裡讀書絕對是一種享受,他肩膀寬挺,熱氣從他的胸膛透過脊背肩膀沁進心中,那些紙頁上帶著墨香的字就也像一棵棵春草,生機勃勃起來。有時候我看書,他則在桌前寫點東西,湊過去一看,雖然看上去是文學劇本,依我看讀起來倒是有趣。說的是一個打破了空間的女孩的故事。本是個老掉牙的題材,但他寫出來的那部分我讀過,非常有趣。在對科幻小說的追求上,他和他媽媽倒是不一樣,科學的嚴謹不是第一位考慮的。他對編劇這個職業還真是癡心不改。 「畢竟伏案著書可比爐前夜讀辛苦多了!」我玩笑說,「比起寫劇本,你應該可以去寫小說當作家。」 顧持鈞則搖頭:「不,那太麻煩。」住在山上,和外界的聯繫不多,也只覺得時間疾如閃電,七月剛剛擦肩而過,八月也跑了一半。 八月中旬的週末,我終於想起了我帶了電腦出門,於是從行李箱翻出筆記本,坐在屋外的草坪上上網看娛樂新聞。沈欽言的發展勢頭不錯,他果然如我母親所說,成了鄒小卿導演的一部新片男二號。他外形極佳,氣質又乾淨,在新片開機儀式的新聞發佈會上簡直豔驚四座,娛樂新聞裡寫「不知道鄒導是從何處尋來這麼乾淨漂亮的男孩」,還有人乾脆稱呼他為「精靈王子」。 把新聞指給顧持鈞看,他把剛剛洗好的草莓塞到我嘴裡。「看來公司是要力棒他了,」他示意我點開播放機,看一會兒後點頭道,「是天生吃這碗飯的人。」 那段視頻是沈飲言坐在沙發上手執話筒回答記者提問,面孔正對鏡頭,神色從容態度認真,絲毫看不出新人的怯場。記者問起電影的情節,他微微側頭,似乎想了一想,才認真道,「是一個求而不得的故事」,邊說邊側過頭,看一眼旁邊的女主角任淩,嘴角帶上了絲絲笑意,但仔細一看,卻又沒了。 其實,他話不多,勝在字字珠璣,態度不卑不亢。女主角任淩也是新人,和沈飲言年齡相仿,看資料說她學芭蕾出身之前有過舞臺劇的經驗。她回應沈欽言的眼神,表情甜美,儼然一對完美璧人,我邊看邊感慨地想,照這種發展趨勢,沈欽言的出路,毫無疑問只有大眾情人一條路了。 在那個尷尬的晚上後,在一切事情都說開之後,我跟他很長時間不再聯繫,大抵是因為他跟導演接上了頭又和電影公司簽約,又看劇本又參加了電影的選角,於是忙碌不堪,同時我又被顧持鈞拐到了國外。做不成戀人的朋友總是尷尬的。我現在只有看新聞才知道他的行蹤和近況,大有朋友終成陌路的無奈感。 顧持鈞評價這部電影,「本子我看過,原著非常漂亮,鄒小卿改了三個月,可看性很高。」我心思一動,倒是有點想給沈欽言打電話問他近況,手機都拿在手裡,又因為顧持鈞不鹹不淡的一句「你難道真想現在找他?」而遲疑。 「為什麼不能?」 顧持鈞道:「感情需要決刀斬亂麻。你既然已經拒絕他,就不要留給別人錯誤的希望。」 我想,其實我和沈飲言之間,根本談不上拒絕。是我自己沒處理好,但他一直把我看得很清楚。「你要我以後都不再聯繫他?」我問他,說不清什麼心情。 顧持鈞甚是乾脆,「至少一年內不要。」 「啊!一年?」 「一年是最低期限,」顧持鈞很嚴肅,「相信我,男人要忘記你是很難的。」 我微微皺眉,這叫什麼話?顧持鈞俯身親了親我的鼻尖,「別強嘴,聽話……」我只好聽他的話。顧持鈞有個讓人稱道的本事,只要你看著他的眼睛,就會乖乖被他牽著鼻子走。 山中歲月當真容易過,有人遠遠呼喚我們,我抬起頭,繁花鋪就的花徑走來兩位熟人。 那是住在幾百米外木屋的一對西班牙的年輕夫妻,丈夫喬高大英俊,妻子凱諾金髮碧眼,很是漂亮,相配得不得了。最近這段時間我們混得很熟,晚上在一起燒烤,白天去附近的冷水湖釣魚,交流電影碟片。我們所住的山區能看到的電視臺不多,節目也不太有趣,大都是德語,看DVD就成了最大的趣味之一。 我總疑心他們總有一天會看到顧持鈞演的電影,果不其然,走近了真就見到凱諾晃著的是顧持鈞主演的一部電影的DVD。 凱諾眉開眼笑,湛藍的眼睛玻璃珠子般透明,「我看電影時就在想,這電影裡的男演員怎麼這麼像住在我們附近的顧?看了許多遍才確定。」我忍住笑推顧持鈞,反正這種場面他應該應付出經驗了。 「是我,」顧持鈞笑了一笑,從桌邊站起來,「沒想到到這裡也會被認出來。」 凱諾盯著他好一會兒,又看DVD封面上他側臉的照片,大發感慨,「你不如電影裡看上去英俊。」我一個沒忍住,趴在桌上笑了起來。 是啊,是不能比。那是顧持鈞二十六七歲時演的一部愛情片,本就年輕,化妝師不遺餘力把他往俊美了打扮,燈光師把所有美好的鏡頭都留給他,而現在這個在我身邊的男人,穿著V領長袖衫,一條洗得發白的牛仔褲,還系著圍裙,因為剛剛洗了水果手上還滴著水,怎麼都是一副持家好男人的模樣,和電影裡那個有著淩厲眼神的年輕人絕對不是一回事。 顧持鈞拍一拍我的頭,態度坦蕩得很,「這才是真實的我。」 「雖然不如電影裡英俊,」凱諾有些感慨,「卻更真實了。」 |
學達書庫(xuoda.com) |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