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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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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電影看上去……很溫暖。」我頓了頓,想起沈欽言曾經說過的她的電影充滿感情。 關亦中笑了笑:「你還小。對你媽媽來說,不理想的遭遇,只是外在的環境。心裡真正是什麼,才會在電影裡表現出來。」 我靜靜聽著,沒主動詢問。他說了不少話,大都關於我母親當年的經歷——她歷經一系列磨難後,在二十七歲時拍出了第一部真正的電影,因為成本有限,每一分錢都物盡其用,細節極其到位,十五年後的今年看來都不覺得過時,也獲得了影評家的一致贊許;此後她拿到了父母留下的遺產,有了資金,於是以三年兩部的速度拍電影,大都是小成本電影,統統劇本精緻,鏡頭剪輯漂亮,很有可看之處。 女導演在圈子生存不易,男人拍一部成功的片子就可以得到認可,女導演需要拍三部。 雖然艱難,她從不放棄。 她三十一歲那年,有了重大的轉機,她的電影《三十而立》大獲成功,獲得了桑島電影節金獎。這也是她第一部大獲成功的電影,那之後她有多頓悟,打造出了資金的團隊,不再欠缺資金,不再局限文藝片,以兩年一部的速度拍起了電影,大都是商業片。 這個記錄也算是驚人,可見勤勉程度。 這些經歷我早已從各種訪談裡知道,但從知情人的嘴裡說出來就是不一樣。我好像跟著他在我母親的生命裡遊歷了一圈。 關先生最後感慨:「你媽媽,真是電影圈裡的傳奇。」 關先生雖然看不出老態,畢竟不再年輕,不會像年輕人那麼耗到很晚;看著時間不早了,他樂呵呵地離開,檯球室只剩下我和顧持鈞。 顧持鈞的蛋糕吃完了,我拿了瓶水給他,他喝了兩口把瓶子塞回我的手心,表情沉靜下來,保持了一個晚上的笑意徹底消失不見。 「我是來給你答覆的。」我說。 顧持鈞走到了陽臺,我跟出去。外面是個小花園,各個包廂都被厚厚的窗簾遮住,偶爾漏出一點被丟棄的光,照著滿院子花草、樹影婆娑。遠處大概有汽車的鳴笛聲,帶來單調的喧鬧。他的眼睛裡反射著薄薄的光,一閃一閃,就像亙古夜空裡的寒星那樣,閃爍從不停歇。 我站在他身後一尺,手裡死死捏著那根球杆。 「顧先生,我之前沒有跟你說實話。」 他「嗯」了一聲,語氣中毫無驚訝之意,應該是早就猜到了。他靠著欄杆,襯衫下擺被夜風吹了起來,就像是我起伏不定的心情。 「其實……我幾年前見過你一次。雖然你肯定不記得我。」 四年前,準確的說是三年零八個月前,我還在上高中。但因為我中學的優異成績和表現,我的入學申請得到了認可,提前接到了靜海大學商學院通知書。 我爸爸非常高興,當即給我買了ALP的最新款的筆記型電腦。ALP的電子產品以昂貴和技術頂尖著稱,那款筆記型電腦幾乎都能趕得上一輛中檔車的價格。我的好運綿綿不倦,買了那款電腦後,機緣巧合之下,還得到一張顧持鈞見面會的門票。 我非常喜歡顧持鈞,但平時想見他一面非常難。他不怎麼參加綜藝活動,代言的也都是高端甚至奢華的產品,總之,做顧持鈞的粉絲真是很辛苦。 見面會的時候,主辦方為了活躍氣氛,在場兩百人中抽了十個人上臺去參加答題遊戲。有些問題與API有關係,有些問題與顧持鈞曾經演過的電影有關係,總之,只要參與就能得到API的其他電子產品。怎麼想都很非常划算,所以群情激昂,活動現場大家擠破了頭。 不幸的是,我的號碼不在那十個人中。 幸運的是,其中一個號碼似乎是空號,主持人叫了半天都沒有人回應。我那時候是多熱血的少女啊,只看無人認領,當場一蹦八尺高,把手舉得老高,「我去!我去!」我的舉動讓其他沒被抽到的人如夢初醒,紛紛仿效,一時間全場呈現出高呼聲此起彼伏的壯觀景象。 主持人笑起來,隨手指了一個前排的女生。 我氣得直咬牙,幾乎就要吐血而亡了。但隨即看到顧持鈞的助理——我現在知道她叫孫穎——站起來,走過去主持人說了幾句話,主持人改看坐在第八排的我,指著我叫我上去。 我大喜過望,「唰」一下站起來,不怕死的在人群的呼聲中擠出去,沖到了舞臺前。但好事往往多磨,我正美滋滋地往舞臺上衝鋒陷陣,被兩個不知道從哪裡冒出來的保鏢攔住了。 正在爭執不下,剛剛的助理小姐走過來跟他們打了個招呼,道:是顧先生讓她上來的。 我頓時神清氣爽精神倍增雙目炯炯有神行走如風步履輕盈自覺地人都要飄起來了。我就這樣飄到了舞臺上,和其他九個人站在一起。 這是我人生中第一次跟顧持鈞離得那麼近。 看見他坐在舞臺另一邊,我腦子一熱,興奮得不知所以。亢奮得不知所以,活動的期間都分神看他——他白色上衣搭配深色褲子,單排扣的休閒西服,卡其布長褲的打扮休閒,臉上帶著濃濃笑意。我已經做好了充足的準備工作,完全答對了問題,顧持鈞親自把包裝精美的獎品發給了我。 他對我微笑,又跟我握手,說「恭喜」。他的手很有力,我幾乎捨不得放開。 這就是身為粉絲者的心態。哪怕偶像只對你露出了一點善意和親近,也足夠你美滋滋地陶醉若干天,理智全失。和偶像親密接觸讓我本來因為過熱而不好使的腦子徹底當機,連怎麼回自己座位的都不知道。 反應過來的時候,人已經抱著簽名本守在他離開的必經之道上了。我果然再次見到了他,他剛剛接了一通電話,心情不好,可那時候的我完全沒明白,大腦一團漿糊,也不知道自己瞎扯了什麼。毫無疑問,我那些宣揚我是多麼喜歡他的讚美之詞對他來說都是陳詞濫調,確實不應該指望他的熱情。 最終我還是沒能要到那個簽名,眼睜睜看著他們一行人下了電梯。 這段回憶對我來說十分珍貴,有事沒事就重播一次。我從不覺得自己是個運氣非常好的人,但那天卻實實在在讓我感受到了「什麼是天上掉金雨」的感覺,好運得自己都不敢信。 顧持鈞轉身過來看著我,眼睛裡反射著幽幽的光,臉上神色不明。 「所以在油輪上,你找我簽名?」他說。 「是啊,你給我簽名的那瞬間,我真是太高興了,不僅僅是因為簽名,也一償幾年前的遺憾。」 他輕輕嘆息,好像痛得厲害那樣叫我的名字,也只叫我的名字。 「小真。」 我不知道他聽到我說了這席話會想什麼,但肯定震動很大,或許還有一點無所適從。他的舉手之勞,真的是舉手之勞是我盼望了若干年的夢想——這樣大的落差,他不認識我也就罷了,可在他對我付出這麼多心血後再瞭解到真相,恐怕心裡不會好受。 「我沒有怪你,」我說,「實際上你的態度真的很好了,明明心情不好還忍著沒發脾氣,聽我絮絮叨叨的廢話。要是別的明星,估計早就叫保鏢趕人了。我後來想起自己那時候的表現,都不好意思得很。」 他只是笑,朝我走進一步。 「你希望我記得你嗎?」他聲音素來偏低,此時卻帶著一點溫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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