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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三


  我退,他進;我再退,他又擠上來,直到我被壓在車門上,再無退路。

  我剛想開口怒斥「你在幹什麼」,唇一分開,舌頭被他吸住了。我可從來不知道顧持鈞被戳到痛處了,會這樣抓狂。明明紀小蕊和章時宇還在,他卻完全無視我的意願強吻我,本來這事就夠丟人了,此時還有兩名我親自叫來的觀眾,頓時變成丟臉的三次方。

  氣到頭昏眼花。我的人生罕有這樣失策的時候,連當年被林晉修的跟班們污蔑成小偷都沒有這麼難堪過。

  該死的車燈照著我緊閉的眼瞼,金色的帶著暖意,就像溫暖的日光。我「嗚嗚」地叫,手腳在他背後亂揮踢打,想要推開他。顧持鈞才不管,硬生生地抗下我所有的攻擊,把全副精神放到了唇舌之間。靈活的舌頭攪著我的,舌尖抵著我的舌根,幾乎頂到了喉嚨裡面,毫不客氣的輾轉吸吮,我睜開眼睛,看到他黑如點墨的眸子——他從頭到尾都在盯著我,好像這不是一場單方面的、帶著怒意的強吻,而是情投意合的、充滿感情的深吻。

  肺裡的空氣都耗盡了,瀕臨窒息帶來了無窮的後患:腿軟,腰也軟,眼冒金星且發黑,到了最後,我完全忘記推開他。等他放開我的時候,我就像被抽走筋骨的魚,幾乎要癱軟在他身上。

  茫然的伸手去撫上唇,居然都腫了,這一下,理智終於回來了。

  害得我丟人唇腫的那個混蛋背對著車燈,因而顯得面色不明,他要來攙我,我聞到他身上的淡淡香味,火氣湧上心頭,一把打開他的手。紀小蕊恰好在我身邊,扶住我,又遞給我一瓶礦泉水,我喝得太急,嗆到了,彎著腰大聲咳嗽,咳得衣服上都是水,狼狽得簡直不堪入目。她又匆匆拍著我的背,輕聲問我。

  「初吻?」

  這兩個字裡大概還有一點促狹的笑意,我又羞又怒,咳得血液全堵在臉上,臉漲得通紅,被她這麼一說臉皮更是好像要燒起來,口不擇言地嚷嚷。

  「是又怎麼樣?你管我!」

  「我不管不管,」紀小蕊趕快說,抽出紙巾擦我的臉。

  章時宇側過頭歎了口氣,拍了拍顧持鈞的肩膀,「你犯了個錯。」

  顧持鈞挺拔的身影在逆行的車燈光芒中隱隱約約,等我咳完了抬起頭,恰好對上那一片明亮的光,也許是他的視線,或許又不是他的視線。

  「紀小蕊會送你回去。」

  我喘氣,低著頭看著鞋尖。

  「小真,這次是我衝動。但我不會跟你道歉。想想你剛剛說了什麼。你玩不起,難道我玩得起?」

  本來可以是一個美好的、可以永存記憶的夜晚,換來這麼一個慘澹的收場。什麼叫「我不會跟你道歉」,他要是跟我說一句軟話,我還不會這麼生氣。

  我氣哄哄地上了車,紀小蕊也趕緊跟上來,說「大小姐我求你了,別任性了,我不能讓你拿著我們倆的命玩」,死說活拉的,強行把我從駕駛椅上推開,自己上場。

  「去哪裡?」

  「回學校。」

  「好,我送你回學校。」

  我倒在副駕駛位子上,恰好看到後視鏡裡,章時宇的車也跟了上來。雖然看不清車裡有多少人,但想起顧持鈞剛剛躺在我現在的位子小憩,燙到一樣跳起來。

  紀小蕊啼笑皆非,「大小姐,別這麼一驚一乍的。」

  我氣鼓鼓不吭聲,一把扯下脖子上的圍巾扔到後座。想了想又爬回去,把圍巾折好塞包裡。紀小蕊看著我的動作,也不說話,打開了音響放起了CD,是鋼琴曲,琴聲舒緩美麗,我也平靜下來了。茫然的伸手撫摸著唇,好像他的觸感還留在上面。

  「你們為什麼會鬧成這樣?」

  我沒作聲。早就不生氣或者說沒力氣生氣,胸口疼得厲害,悶得發慌,心臟失去了平日的節奏和韻律,像一隻被困住的鳥那樣沒有規律的前後上下撞擊前胸後背。手指輕微的抽搐,從心裡生出一股揪心的情緒,像歌聲一樣纏繞著我,只要一點刺激,下一秒都能哭出來。又怕紀小蕊看到,伸手蓋住了眼睛。

  「我不是要為顧持鈞說好話,不論你們之間到底發生了什麼,」紀小蕊說,「但他真的是全心全意對你。」

  說得我付出的好像全都是虛情假意一樣。

  我抿了抿唇,他的氣息和味道在我唇上捲土重來,有些纏綿的氣息。

  「不過是很難相信。影視圈的人,我見多過太多了。逢場作戲的多,有真心的少,為了錢、名利,什麼都可以出賣,戀愛分手、結婚離婚和家常便飯一樣,沒什麼天長地久,」紀小蕊歎了口氣,「擔心不能長久,就算有真心又能持續到幾時?尤其是顧持鈞這樣的明星。你的顧慮是可以理解的。」

  我把腦袋抵在車窗上,喃喃自語。

  「……他不是第一個。」

  「什麼?」

  隔著玻璃看著窗外的黑色,莫名想起了幾年前把腦袋別在腰上,不要命飆車的心情,心裡的苦楚真是一言難盡。

  「……那種太華麗、太不切實際的對象,吃過一次虧就夠了……我不要第二次……」

  她不掩好奇,「那麼,第一個是誰?」

  我不做聲,把頭埋在膝蓋裡,鐵了心不再說話。

  「對了,我還有事情要跟你說,」她也自顧自地說:「大學已經放假了吧?今天晚上,梁導還問我,是不是你搬去跟她一起住比較好?你自己覺得呢?」

  跟她一起住?我有點不寒而慄。我就算是做夢也不會有這麼不切實際的念頭,每天呆在空蕩蕩的房間裡等著她回來嗎?

  「梁導在市內有幾套公寓,郊外還有別墅,不過她幾乎不去住。她絕大多數時間都住酒店,她在香荷酒店有間長期的包房。」

  這家酒店我聽過,著名的五星級酒店。一個沒結婚又沒孩子的女人住在酒店總是方便一些,什麼都有人為你做了,交通也方便,不比住在郊外的山上,冷清,乏人關注。一個人守著大宅子,光是想一想就是讓人發寒。

  如果我以後嫁不出去,大概也是一輩子獨居的下場。

  原以為一切都會有所不同,結果日子還是繼續過。

  新年的第一天,我找到沈欽言,跟他一起把借來的音響還給電視臺。以為他要因為顧持鈞的事情對我生氣,結果他並無任何怒色,只說:「你現在說認識外星人,我都相信的。」

  忽然想起顧持鈞逗我時說「我是外星人」,不由得一個哆嗦。

  ……這個冷笑話真的不好笑。

  沈欽言正在打掃劇場,而我坐在小劇場的舞臺邊上,腳後跟有一下沒一下踢著牆。

  「不是我存心隱瞞你。我不知道怎麼跟你開口。我之前跟你說過我從小沒有媽媽,但實際上,是有的。她生下我後就跟我爸爸離婚了,這二十多年我都沒見過她。直到幾個月前,我爸爸去世,她才忽然出現,」我平鋪直敘,「她的名字你知道,你看過很多她的電影,就是梁婉汀。所以你也可以理解為什麼我會認識顧持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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