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皎皎 > 時光之城 | 上頁 下頁 |
五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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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前沒覺得你這麼喜歡這家餐廳,」顧持鈞說,「比我做得還好?」 「比不了你的廚藝,」我公事公論,「你做飯的水準在我認識的所有人裡,算得上最好的,不用加之一。」 今天晚上他的心情都高昂得很,我起碼在他臉上看到了五種以上的笑容,「這評價高得我受寵若驚,早知道你那麼喜歡我做的飯,今天也該回家的。」 「我記得之前看過一個評論,說以你的長相,天生就是吃明星這碗飯的人,作者說,除了當電影明星似乎找不到別的路可以走,」我吃飽了,心滿意足地說,「但現在,我至少發現你還有兩種職業可以做。」 「說來聽聽。」 「編劇和廚師。上次探班的時候,我知道你是《約法三章》的編劇了,」我好奇地問,「你做演員這麼成功,為什麼還要寫劇本?」 「採訪嗎?」他挑起眉梢,用好玩的輕鬆語氣反問,「你剛剛的語氣很像記者。」 「這跟是不是記者沒有關係的。這世界上,恐怕認識你的每個人都想知道,我怎麼說也是你的粉絲啊。有此一問也是正常的,」我為自己找到一個可靠的論據,「畢竟,編劇和演員這兩種職業,一般人恐怕都會選擇後者吧。」 「你會選擇那種?」 他把問題像拋皮球一樣的又扔了回來。 「哎,我?我不知道,從來沒想過。」 虧他好意思反問我,我要跟他多麼惺惺相惜,多麼知音才能知道他的想法啊。但我也學到一招,不想回答的問題,直接反問就好了。 吃了飯,把車開出來,我開始犯愁去哪裡。所以開著別人的車就是不好,不論想做什麼都要考慮到主人的意願。送他回家?但我又怎麼回學校? 側頭看顧持鈞,他悠閒得很,「出去逛逛吧。」 「逛什麼地方?」 「隨便。」 「世界上沒有隨便這個地方。」 「握著方向盤的人決定。我睡一會。」 他那副「我完全無所謂,什麼事情由你決定」的樣子讓我氣不打一出來,咬牙切齒地磨牙了半晌,恨恨地想,乾脆把他拿去賣掉,想必是可以賺一大筆錢的。 懷著這個詭異的念頭,我側頭去看他,才發現他放下了車座,真的睡著了。他眼皮輕輕闔上,下顎被圍巾擋住了大半。關了車燈,路燈光芒落在他的臉上,在繞過睫毛,眼瞼下投落新月形的陰影——心頭忽然一顫,那是坦蕩、不設防的暗示。他拍完戲過來找我,看沈欽言的戲,跟我一起吃飯。他也只有在跟我單獨相處時,才會露出那點疲憊來。 我把暖氣開到最大,下了車從後座上扯出一條毯子搭在他身上。他大概經常在車上休息,後座上的毯子好幾條。他太疲倦了,我如此多動作都沒醒。 額頭抵著方向盤想了想,看著車子的油量還很充足,我一踩油門,車子朝城外而去。 我不知道要去什麼地方,只是順著記憶,專挑平穩的條路行走,城外的高速路平坦,我開得不快,只怕吵醒他。 眼看著記憶中的小湖泊出現在眼前,顧持鈞也醒了過來。 我幾乎要跌破眼鏡了——如果我有眼鏡的話——不會這麼巧吧,我剛剛到達目的地,他就醒了? 「到了。」 顧持鈞總算清醒了一點,看了看儀錶盤上的時間,又借著車燈光芒環顧四周。 「過十一點了,你開了兩個小時?」 「走得很慢。」 「看來是到了郊外?」 「是的。」 我們下了車,和溫暖的車內相比,室外溫差太大。一年內最後一天的晚上,寒冷的空氣變成了一種生物,往你的脖子、袖口裡使勁的鑽。我往手心呵了一口氣。現在所在的地方偏離了主幹道幾百米,有個幾十平方的小平臺,平臺下幾級臺階,有個寶石一樣的小湖泊。前後車燈照亮了這塊小平臺,也照亮了一池如墨的湖水。 「很……漂亮。」顧持鈞凝神看了好一會,才輕聲說。 「我喜歡這裡。」 我在臺階上坐下,夜晚的湖邊偏冷,我把手籠在袖子裡。他去車子裡取出剛剛蓋在他身上的毛毯,從後把我裹住。 「我又不冷,」我推辭,「反倒是你,剛剛才睡醒吧。」 仰著頭看他,他從上面俯視我,車燈光芒在他身後閃爍。他難得的沒跟我客氣,跟我並肩而坐,一張毯子裹住了我們兩個人。我扯著這角,他挨在身邊,牽著另一頭。這種偎依的做法距離太近了,我垂下視線,腿比他的短,我的膝蓋輕輕擦著他的大腿,我能聽到他綿長的呼吸。 兩個人偎依在一起,很快就不再寒冷。不但不冷,還發熱,心情像小提琴琴弓上的弦子越繃越緊。此時的氣氛……就像湖邊那稀薄的空氣,需要沉靜著體會。 顧持鈞在毛毯下握住了我的手,輕聲問:「你怎麼找到這裡的。」 他的手掌比我的大,而且溫暖。 「機緣巧合,」我強作鎮定,「我看新聞說,今晚市政廳會組織焰火表演。在這裡看市里的焰火,最好不過了。啊,開始了。」 遠處的煙火升到高空,距離太遠,根本不可能聽到炮彈升空的聲音,但我們可以看到紅的,金色,藍色的……各色鮮花和祝福新年的詞語交替出現,花團錦簇,五彩繽紛,那是這靜謐夜空裡開出的花兒。 它們用一生的等待,換來一分鐘的絢爛,最後了無痕跡,仿佛什麼都沒發生。 一場場焰火讓人模糊了時間,我輕輕呼出一口氣。側過頭去,才發顧持鈞根本就沒看這樣焰火,只靜靜凝神,看著我的側臉。他有一雙深潭般的眼眸,那一瞬間,只覺得那絢麗的煙火在他的眼眸再次上演。 根本不敢久看,我想,時間應該過了零點。 顧持鈞放開我的手,起身去車內拿了個盒子,雙手遞給我,「新年禮物。新年快樂。」 新年禮物?現在還興送新年禮物?我看外星人一樣看著他,完全傻眼了。 「早就想給你了,但每天拍戲二十個小時,實在沒時間。」顧持鈞看我不接,自顧自地打開了盒子,取出躺在裡面的鵝黃羊毛大圍巾,伸手搭在我的頸項上,又繞了幾匝,飄飄的巾穗垂在胸前,幾乎沒過了唇。 和他脖子上的那條一個牌子,型號相似。 非常暖和。這哪裡是一條圍巾,簡直帶來了明媚春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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