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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二


  我在他面前也沒有什麼可隱瞞了,「如果不是經理進來,我大概已經跟韓美翻臉了,太痛苦太冤枉了,在殺人和忍住不殺之間反復掙扎。」

  「忍一忍就過去了,」有一瞬間他看上去比我還悵然,「有時候就是這樣,不論多麼平淡無奇的生活裡,都會遭遇到各種各樣的惡意,還有那些讓人恨不得一瞬間死掉的事。」

  假設每個人的心裡都有一汪湖水的話,我幾乎能看到那句話像水珠一樣滴進我的心口,泛起「天涯都是淪落人」的漣漪。

  他側頭對上我的眼睛:「怎麼?」

  我微笑起來,「難得聽你多說幾個字。」

  他明亮的眼角裡有光閃過,不過那就是一瞬間的事情。下一秒他「唰」一下別開了視線,轉頭去看著走廊盡頭,輕聲道了句「你先回去吧」。

  「不了,臨陣脫逃不是我的個性。」

  他嘴角一揚,勾出了一個完美的弧度。

  那天和沈欽言一起離開曼羅時,我又重新打起精神來,完全打消了辭職的念頭。在回去的地鐵上,我痛定思痛,對服務性行業艱苦性的瞭解加深了一個檔次,於是決定將服務性行業和國民經濟增長掛上鉤,當做畢業論文課題來研究。這也是一舉兩得的好事了。

  我做好了充足的準備迎接接下來的壓力和工作,根本不懼挑戰,卻沒想到經理沒給我任何處罰,只是提醒我如果再遇到這種事情就直接找他,好說話得要命。

  我受寵若驚從經理辦公室出來,迎著韓美的視線走到餐廳,就看到林晉修好整以暇坐在老位子等我。我一驚,拿出所有的勁頭來工作,小心翼翼招待他。

  下午四點剛過,客人不多,林晉修難得沒帶女伴,慢慢喝著咖啡,優雅得好像在表演一樣。他也不在乎別人的視線,讓我坐在他對面:「昨天晚上的事情我聽說了,你沒有做錯。所以,你想怎麼辦?」

  「什麼叫我想怎麼辦?」我不解他這話何來,「繼續工作唄。」

  林晉修挑眉,「我還以為你最起碼會打算辭職。」

  「我沒那麼脆弱,被這麼一件小事打擊了就辭職,」我說,「把自己當成一塊鋰電池就行了,睡一覺就恢復精神了。」

  「雖然我一直知道你好養活,」林晉修饒有深意地微笑,「但也未免太能忍了,和幾年前的你可不太一樣,那時候的你為了一點小事就跟我頑強地對抗好幾年,完全不認輸的。」

  直到現在,我也不覺得在泳池裡開PARTY是小事;讓人把我當成小偷關在黑屋子裡直到半夜我也記憶猶新。

  我自然不會跟他說起這些,只說:「此一時彼一時了。」

  他笑:「那就繼續保持吧。」

  手指摩挲著衣角,我猶猶豫豫開口:「學長,我沒受到經理的處罰,是不是你幫我說話的原因?」

  他笑而不語,離座而起,我送他走到門口,他才回頭說了一句。

  「你說呢?」

  我默默把他的外套遞過去,決定不去思考這個啞謎的答案。我有一種很樸素的世界觀:生活已經不容易了,我不打算給自己添堵。

  那段時間,學校、餐廳構成了我生活的大部分;除此外,我每週還要去見我母親,有時候她實在太忙,她就取消見面,但電話則是一直沒斷過——只是時間讓人尷尬,通常不是在深夜就是清晨,她的態度讓我有些犯糊塗,不得不疑心她是在拋棄我二十幾年後忽然內疚,想給我一點溫暖的母愛來補償。

  可惜她實在不是那種慈愛的母親,她問我的學業、生活,我例行公事小心翼翼的回答,對話乾癟癟,就像沒有水的海綿,宛如下屬彙報工作。

  眼看著又一個週六來臨,我試探性地打了個電話過去問是不是可以不見面了,沒想到母親直接說「來片場」。

  我有些傻眼。

  紀小蕊接過電話說,有司機一會來學校接我。梁導兩三個星期沒見你,想念得很。她這周不論如何都要見你。

  我打哈哈,假裝她的話是真的。

  兩個小時後我到了片場。

  所謂的片場,是在一艘巨大的海輪上。因為《約法三章》說的一個在發生在船上的故事。豪華巨輪上,各色人馬為了一份機密文件而彙集,化裝成美女的特工、腰纏萬貫的商人、神秘奇特的掮客……都彙集在了一起。

  這些劇情是紀小蕊跟我講的,我在接待處跟她見了面,鑒於我們已經相當熟悉了,她像個姐姐一樣領著我走進停在海灣的巨輪。我老遠在車上看著海輪就覺得異常的大,簡直就是一棟放到的摩天大廈;近看更是規模驚人,船身總長一眼望不到盡頭,絕不低於十層。

  「好大!」

  紀小蕊拉著我走入電梯,電梯裡鋪著厚厚的地毯,踩上去一點聲音都沒有,「是租的海輪,也是國內最豪華的海輪之一,還在施工中,所以有點吵。」

  我現在總算知道新聞上說這部電影投資很大的原因了,光是租用這條船的費用恐怕就是個天文數字。上船的一路上,我發現,這艘船還未完工,樓下的幾層還在施工,工人們忙忙碌碌往牆上噴漆。

  「是相當昂貴,差不多占了成本的三分之一,所以我們只租借了兩個月多,需要加班加點拍攝船上的戲份,」紀小蕊一邊解釋一邊拉著我走,「電梯通往十層,我們去的是三層,這裡是普通餐廳,今天的戲在這裡拍。」

  一聽這話,我眼睛發出光來。

  紀小蕊忍俊不禁,「你很激動?」

  「是啊,」我很興奮,「電影看得很多了,但這是第一次到電影片場!」

  「看多了就好了,你以後來片場的機會很多,」紀小蕊說,「我大學畢業就成了梁導助理,那時候又年輕又激動,還跑去跟明星要簽名,被好一頓批評。」

  「噗——」我太理解這種情緒了,「上次我在酒店見到顧持鈞的時候,差點就跟他要簽名了,我喜歡他好些年了。不過還好,我當時忍住了!」

  「那你今天可以跟他要簽名了,」紀小蕊拍拍我的肩膀,讓我側身讓開一個搬著道具箱的工作人員,「他人很不錯,私下一點巨星的架子都沒有。他要是聽到你這麼喜歡他,一定非常高興。別說一個簽名,我估計別的條件他都會答應你的。」

  我莞爾,「因為我是導演的女兒嗎?」

  「當然,他和梁導是什麼關係啊,可以這麼說,沒有梁導就沒有他的今天,他是很感恩的人,」紀小蕊說著停下腳步,伸手指了指旁邊,「到了,在甲板上拍攝的,雖然不是現場收音,但還是稍微輕點。」

  我緊張地問:「有顧持鈞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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