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皎皎 > 時光之城 | 上頁 下頁


  只好多看他的臉緩解鬱悶。總覺得,看著他認真的樣子,就好像看到一棵筆直的青松拔地而起。再一次忙到夕陽西下,沈欽言終於放我去休息,好容易得了幾分空,我一臉倦怠地坐在員工休息室喝水。

  沈欽言敲了敲門走進來,看我一會,忽然問:「很累?」

  他難得跟我多聊兩句閒話,我心情略微好了點,也配合著點頭,「這份工作,是不容易。」

  「你之前沒幹過服務生?」

  「完全沒有。」我坦蕩一笑。說真的,第一份兼職就在高級餐廳打工,我自己也覺得自己起點太高了,高得我快接受不來。

  「那做過什麼?」

  我攤攤手,說實話,「我最開始跟你說我什麼都不懂,不是虛言,除了讀書和給老師打工,我完全沒有任何經驗。所以最初有些不上道,請放心,我會努力不給你添麻煩。」

  認識十多天,這還是我倆第一次說起關於自己的話題。大抵是因為我態度陳懇,他的神色柔和很多,嘴角勾了起來露出了微笑。我想那是我在工作時間外,第一次看到他的微笑。

  他說:「也沒有,你很認真。」

  「不能不認真啊,」我心情慢慢好起來,笑盈盈,「坦白說,我需要錢交學費呢。」

  他看上去有些吃驚,「你是靜海大學的學生?」

  面試的時候我提交了一份簡歷,他知道我的學校不足為怪。

  「是啊,讓你見笑了。」我歎氣。

  「讓人佩服。」他這麼說。

  我就讀的靜海大學算得上是國內最有名的幾所學校之一,排行榜上不會跌出前三。對名校生,人們的寬容度或者不滿往往都比較高,沈欽言大概屬於前者,看我的神色大抵帶上了欽佩——他肯定以為我是自己掙錢供自己上大學的人。

  我沒有澄清,笑眯眯問他:「你呢?」

  「我沒上過大學,」他背過身去,似乎對這個話題不予多談,走到他自己的儲物箱前拿出一個筆記本遞給我,「只要你還想在這裡幹下去,先回去看看這個。」

  我翻開小本,首先驚豔於那漂亮流暢的字跡,隨後才看清楚內容,記載著滿滿的心得體會——背菜單的訣竅、怎麼和幾位大廚打交道,怎麼讓自己的大腦高速開工,能同時記下客人的若干吩咐等。這樣寶貴的經驗也肯告訴我,我百感交集。

  接下來的兩個星期,我拿出考大學時百折不撓的精神,白天在餐廳學習各種技巧和近乎苛刻的禮儀規範,晚上在空蕩蕩的宿舍一個人捶著腿背著功能表,一點點熬過了餐廳的培訓期,總算也能走上檯面了。

  送走了上一桌客人,換了簇新的桌布,我也暫時歇息下來。

  沈欽言對我點了點頭,看上去倒像是贊許。

  我背過臉去歎了口氣。

  被他稱讚,感覺真是……詭異。

  平心而論,沈欽言這樣容貌氣質的男生在曼羅也是出眾的,我用了幾天和餐廳裡的其他女服務生混熟,人多嘴雜,各方聽到的消息一拼湊,大致知道了他的情況。

  同組的舒冰知道沈欽言今年才二十歲,比我還小了一歲。知道這事的時候,我大跌眼鏡。舒冰又說,他不但沒上大學,中學似乎都沒念完,獨自一個人在本市漂泊,十六七歲時就開始自謀生路了。

  我十六七歲的時候在學校不知道過得多開心,從來不為生計憂愁,總覺得天塌下來還有高個子的頂著;至於他,一個十六七歲的孩子是怎麼在這個嚴酷的社會生活下來的,我簡直不能想像。他和我這樣的兼職生不一樣,工作繁忙得多,一周上班六天,只有一天休息,從來都規規矩矩做自己的事情,對待客人時可以笑得跟春天一樣溫暖,該低聲下氣就低聲下氣,該迎合就迎合,不過只要下班後一秒都不多呆,徑直離開餐廳。

  我本來就喜歡看他精緻的臉,現在就更經常地打量他——明明生活那麼坎坷,可他的臉上卻絲毫沒有被生活壓榨的痕跡,只有和年齡不符合的從容、低調。

  「我怎麼了?」

  我這樣明目張膽的看他,他自然也有所察覺,終於問我為什麼。

  他褐色的眼珠透明極了,眼神和表情都有些古怪,我想他大概是被我充滿慈愛的眼神給嚇到了。

  我是多麼淡定的人啊,不動聲色地別開視線,若無其事打個哈哈,「沒什麼沒什麼,你好看我就多看你幾眼啦哈哈哈。」

  這藉口找得顯然沒有水準和沒有分寸,在某些國家已經能扣上性騷擾的罪名了。畢竟我和他遠遠不到熟悉的份上,只是比最開始稍微好了那麼一點,可以聊聊家常的關係。

  「你——」

  沈欽言張口欲言,但忍了忍還是平息了心情,低低「氨了一聲,視線掃向我的身後,跟我說:「有客人來了。」

  我回過頭,看到從旋轉門進來客人時,心裡「咯噔」一下,氣息頓時不穩。

  我的身體忠實地反應了我的微妙心情,腳步都跟不上。

  我這一遲疑,沈欽言已經抬起了腿,迎了上去。

  我跟過去,「我也去,我認識他們。」

  準確的說,剛剛走進店裡的那對青年男女,我只認識那位元男士,是我的學長,姓林名晉修;至於他身邊吊著他胳膊顯得那位小鳥依人笑靨如花的姑娘,是誰都不打緊,反正他身邊的女人三天兩頭都在換。

  我調整了心情,露出標準的服務性笑容迎上去,道了句「歡迎光臨」。

  林晉修上上下下打量我,嘴角蕩起一個微笑,指了指我,「她一個就夠了。」

  沈欽言依言退開,眼角餘光瞄我一眼。

  我自認為是個膽大的人,可每次看到林晉修這樣笑都心裡發毛。林晉修這個人外表看著樣樣都好,除了桃花運稍微多點沒什麼大毛病,但平心而論,我一輩子都不想跟他扯上關係。

  我小心翼翼地欠了欠身,「請問二位想坐哪裡?」最忙碌的時間已經過了,現在餐廳裡空出了大片座位。

  林晉修反問:「你給我推薦一下,我們適合坐在哪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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