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皎皎 > 如失如來 | 上頁 下頁 |
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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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苑低聲說了這麼一句。她微微垂著頭,額前的劉海垂下來,蓋住了眉毛,也擋住了視線。再抬起頭來時間,她已經恢復了一貫的神色和語氣,「蕭秘書,那一切就麻煩你了。不過我沒有合適的禮服,等酒會散場時麻煩你給我打個電話,我再過去。我記得酒會是在君來酒店舉行,對嗎?」 蕭正宇一抬下巴,仿佛聽到什麼不可思議的事情,愉快地笑了,「禮服是小事,我幫你借。君來酒店的自助餐不錯,能白吃幹嗎不白吃?順便解決一頓晚飯也不錯嘛。」 那麼英俊的男人笑起來非常具有感染力。薛苑也想給面子地跟著一笑,但卻嚴重失敗了。剛剛她情緒失控時說的那番話猶在耳邊,若是換了個人在她面前,恐怕早就發脾氣了,但蕭正宇不但絲毫沒有生氣,反而傾力相助。她覺得很羞愧,竭力緩和剛剛的尷尬氣氛,於是半開玩笑似的說:「蕭秘書你啊,看起來這麼正經嚴肅的人,說的話卻跟窮苦落魄的窮學生一樣,反差真的太大了。」 「我是實用主義者。」蕭正宇繼續說,「以後不用跟我這麼客氣,叫我名字就可以了。」 薛苑遲疑片刻後,叫他,「蕭……正宇?」 氣氛有了奇妙的轉折,兩人的關係在言談中融洽起來。 「是,正是在下。」蕭正宇微笑,「還沒吃飯吧?我請你。」 如果此時拒絕,剛剛緩和起來的氣氛絕對會被破壞掉。薛苑顧及於此,便點了點頭。 「好,多謝。」 兩個人沒有去食堂,也沒有吃送來的外賣。蕭正宇帶她去了附近的小餐廳。去之前蕭正宇已經打電話點好了菜,兩人剛剛在飯店坐下,菜就上來了。 薛苑透過玻璃窗看向外面的人工湖,從這個角度看出去才知道這片湖水九曲回腸,比想像中的還要大一些。她頗覺詫異,蕭正宇見狀就說:「你才上班沒幾天,對這裡還不熟悉吧?」 「完全不熟悉,美術學院在郊區,一般我都不會來市中心。」 蕭正宇問:「不出門的話,肯定在學校專心讀書了?」 薛苑苦笑,「讀書?是,專不專心就不知道了。」 蕭正宇笑了笑,「我倒覺得,讀書的時候應該多玩一玩。那是人生最逍遙的時候。其實成績好壞都沒關係,把自己逼得太緊,以後想起來會後悔的。」 薛苑抬眼看他,「我不會後悔。聽你的語氣,難道你後悔了嗎?」 剛說完就覺得這句話冒昧了,她跟蕭正宇之前也就說過幾次話,只能算見面時叫得出名字的陌生人。好在蕭正宇不介意地笑了,「偶爾有這樣的想法,總之都是陳年舊事,不提也罷。」 「嗯。」薛苑立刻轉移了話題,「不過我沒想到這附近還有這樣一家不錯的餐廳。」 「慢慢就熟悉了,來日方長。」 因為心裡有事,那頓飯她吃得不多,蕭正宇也是,隨後兩人回到畫廊,繼續忙碌著手裡的工作,直到那一天的展覽結束才在畫廊前再次碰面。然而薛苑那種見李天明的期待感卻隨著時間一點點地流逝了,取而代之的是不可言說的浮躁心情,而且幾乎煩躁到看任何東西都不順眼的地步。因此,當看到蕭正宇的車從車庫緩緩駛出來的時候,她終於鼓起了勇氣。 夏日的傍晚,晚霞無比豔麗,車庫的門口朝西,正對夕陽,西邊的天空上,仿佛被人潑上了一桶調好的顏料,藍色,白色,黃色,金色,紅色……層層遞進。 蕭正宇的車子在薛苑身邊停下,他對薛苑一笑,用目光示意她坐上車,可薛苑卻只是彎了腰,伸手敲了敲車窗。蕭正宇會意,搖下玻璃,刺眼的夕陽餘暉和夏天的滾滾熱浪一起襲來,他下意識地眯起了眼。 「對不起,」薛苑雙手搭在車窗上,緩慢地開口,「我忽然不想去見李天明了。對不起,我知道,這件事讓你很費心……」 蕭正宇仿佛聽不懂她說的每個字,皺著眉反問:「你在說什麼?」 「我說,晚上的酒會我不去了,多謝你費心。」 蕭正宇臉上古井無波,「理由。」 薛苑語塞,遲疑良久,張開嘴卻發現自己居然無從開口。 「要說理由就快一點兒,我還要趕時間去君來酒店。如果沒有理由,只是單純的害怕就上車跟我過去。李天明不過是個人,沒有三頭六臂,不會吃了你。」 薛苑咬著牙說:「我不想見到他。」 「這不是理由,是小孩脾氣。到了這個時候,你還打退堂鼓?」蕭正宇臉色沉下來,嚴肅的臉讓人膽寒,「你那麼瞭解李天明的作品,卻不想見到本人?你覺得我會相信這個理由?」 薛苑垂首,「對不起。」 「事情到了這一步,該安排的都安排好了,就不許你做出逃避的事情。」 語畢,他猛然打開車門,驚得薛苑後退數步。蕭正宇壓根兒不看她的臉,捉住她的手幾乎是連拉帶拽地拖到車身另一邊,一手打開車門,三下五除二把她扔到副駕駛的位子上,啪的一聲帶上車門。他力氣大得驚人,動作又嫺熟無比,薛苑縱然有心卻無力反抗,只覺得自己腳步踉蹌。大腦反應過來時,車子已經駛上人工湖旁的道路,在她艱難思索的過程中上了正街。這期間她緊緊咬著下唇,一言不發。 蕭正宇專心開車,一直凝視前方,遇到第一個紅燈時他才開口,「剛剛很抱歉。」 「不,是我自己的問題,」薛苑覺得自己像剛丟了工作然後又被爹媽趕出門的人,只剩下苦笑的力氣,「你一直很幫我的忙,我今天卻一直失態,真是讓你看笑話了。」 「這倒是沒什麼。」蕭正宇說,「不過,你知不知道一句話,怯懦的人,終有一天會為怯懦付出代價。有些事情,一味地逃避沒有用。發生再大的事情又怎麼樣?哪怕世界都變了個模樣又怎麼樣?只要人是活的,總有辦法解決。」 薛苑徹底靠在座位上,喃喃自語,「嗯,你說得對。」 然後兩人再不言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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