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皎皎 > 君子一諾 | 上頁 下頁
九七


  當然應晨還是成了蘇智的女朋友。大學生活如此的豐富多彩,有太多需要學習的地方,蘇智以意想不到的速度把曾經青澀的初戀拋之腦後。偶爾他心底一個模糊的念頭閃過,那個嬌小可愛的女生隨著高中生涯從記憶裡跳躍出來,在他腦海裡溜達一圈又迅速流走。其實這個世界上大多數人都如此,初戀固然美好,可是同樣最容易忘卻的。隨著年齡的增長,回憶越來越模糊,已經分不清楚自己是在懷念那個人,還是那段青春燦爛的時光。只不過,世界上總有例外,總是有人放不下最初。

  再次見到蘇措已經是大二開學後的第一個星期了。那天他記得非常清楚。天氣詭異的熱得不得了,知了都趴在樹上不肯叫了。天氣炎熱成這個樣子,可是各種事情還是如山般堆積下來。他們佈置會場的時候,蘇智接到了蘇措的電話。

  天氣又熱,車堵的厲害,蘇智盯著兩隻不能用的手機,在公車裡如坐針氈,急得渾身是汗;陳子嘉看一看車窗外白得發亮的天氣,就說:「你妹妹如果等不到我們,會不會先去學校了?」

  蘇智搖頭:「阿措從來不會食言,她說了在出口等我們,就一定會等的。」

  陳子嘉若有所思,緩緩一頷下齶,說了句「是這樣麼。」

  果真蘇措就等在火車站出口,胸口之下都浸泡在陽光裡,把淺藍色的裙子愣是照成了白色。她一個人守著一大堆行李,表情倒是不見得多著急,也沒有左顧右盼,只是緊緊斂著眉頭,看著手裡的一份地圖,她的影子在地上縮成濃濃一團。蘇智在十米之外的地方打量她,把她從刺目的光線和喧鬧的人群裡挑選出來,然後指著那個修長的身影,以一種無比確信的語氣跟一旁的陳子嘉說:「那個女孩,就是我妹妹。」

  蘇智若干年後回憶那天,真的是感慨萬千。他想了想這些年裡發生的事情,感觸蜂擁而上,像海浪一樣把他的思路沖成了零散的碎片。他不知道陳子嘉在看到蘇措的一霎那是怎麼想的,雖然他若干次想過問這個問題,可是始終沒有問過。

  正式註冊報名前的那幾天,蘇智跟老師和學生會請了假,他的本意是自己一個人陪著蘇措在市內到處參觀,可是陳子嘉也一同請了假,跟他們一起逛整個城市。蘇措很聽話的跟他們一起出沒,他們不論說什麼,她都笑眯眯的一點反對意見都沒有。

  可是一旦真的報到註冊,認識了新的朋友和同學,蘇措頓時就把他們拋之腦後了。他打她的手機,幾乎都沒打通過;而電話打到宿舍,得到的回答幾乎都是「上自習」「在圖書館」等等。蘇智是知道她的性子的,幾次找不到人也就很少再打電話找她;相較起來,倒是陳子嘉提起蘇措的次數比他還頻繁,他會問蘇智,蘇措是不是習慣學校的生活,課程緊不緊,或者建議說不如叫上蘇措出來,我們一起去外面吃飯吧。

  蘇智那時候還沒覺得什麼異樣,就很平常的回答:「不用叫她了。」

  陳子嘉微微皺起眉頭,說:「怎麼了?我倒是沒看到你這樣當哥哥的。」

  「我跟你是不一樣啊,我當哥哥歷來糟糕,她連句哥哥都不肯叫我,」蘇智苦笑一聲,乾澀地開口,「阿措跟米詩更不一樣,哪裡會天天不見哥哥就心慌?她關手機,就是怕人找啊。」

  二

  說完這話的第二天,蘇智罕見的接到了蘇措的電話。知道她腳崴了,蘇智想起高中時代她某次腳崴的經歷,氣不打一處來,掛上電話後他急匆匆的過去華大找她。一路上他邊騎車邊想,到底還是有血緣關係的妹妹,真的遇到事情的時候,她還是第一個想起自己。這樣的想法讓他舒心多了。

  那晚回宿舍後他跟陳子嘉提起這事,不由得感慨萬千:「阿措從小就不像別人的妹妹那樣,我都懷疑她會不會撒嬌。越大的事情越不會提起,偏偏還能裝得一點事情都沒有。逼得我沒辦法,只好去認識她的那些女同學,側面瞭解情況。」

  陳子嘉愕然:「看不出來的,我覺得阿措很開朗活潑。」

  蘇智臉上浮起個回憶的神情:「只要事情與她無關,她是很開朗的。而且你當然不可能看出來。你才認識她多久呢,一兩個月而已。」

  「她不能總這樣,」陳子嘉問他,「你沒勸過她?」

  「沒用的,」蘇智再清楚不過的歎口氣,「她就是有辦法置若罔聞。」

  此後的幾天他除了上課之外,還負責接送蘇措,蘇智本就沒什麼多餘的時間,現在就更忙了。陳子嘉提過好幾次要幫忙,蘇智自然不肯:「不光是我,還有她的同學也可以送她。阿措是我的妹妹,為她花這點時間難道還沒有麼。你的事情比我還多,協會裡,雙學位,事情夠多了,我哪裡需要你麻煩。」

  蘇智邊鎖著車邊說話;陳子嘉罕見的凝起了眉頭,語氣也有些不穩:「你怎麼現在跟我客氣,再說,我也不覺得麻煩。」

  想起平時陳子嘉對蘇措流露出的關心,蘇智自覺剛剛那番話太過生疏,連忙拍拍他的肩膀,笑著補充:「既然這麼說,有勞你明天幫我送她上自習吧。說來也怪,她中學的時候作業都不願意做的,上了大學,忽然變得這麼勤奮了?想不通啊。」

  陳子嘉理解的說:「可能是頓悟,我小學的時候也不讀書的。中學後才忽然明白過來。」

  蘇智笑著點點頭。

  第二天晚上蘇智再次接到了蘇措的電話,她在電話那頭誠摯的說幫她謝謝陳子嘉,明天不要麻煩他接送了。那時陳子嘉剛剛回到寢室,正把書從書包裡取出來,蘇智就去走廊接電話,壓低聲音問:「他說了明天還要接你?」

  蘇措「嗯」一聲:「他說你事情很多,以後他接送我。是不是你麻煩他的?」

  蘇智沒說話了。他回到寢室,發現陳子嘉已經坐下,聚精會神的看著手裡的一篇文章。大概是檯燈的燈光太亮,蘇智從他臉上看出了高度的精神集中。陳子嘉平時看書很快,可是看那篇文章的時候速度放得很慢,一個字一個字的細心閱讀,許久才翻過一頁。蘇智對陳子嘉看什麼文章並不好奇,不過兩人是鄰床,他很輕易瞥到了「柏拉圖的洞穴之寓」這幾個黑體大字。

  半晌後陳子嘉讀完那篇文章,轉遞給蘇智,微笑著解釋說:「今天我找許一昊的時候,他給我看的文章。是蘇措寫的,你說她不會寫哲學論文,可是你看看這篇文章,引經據典,有理有節,的確是看了許多書才能寫得出來。」

  陳子嘉五官舒展,臉上微笑盎然的神色,讓蘇智不知道怎麼跟他提起剛剛電話裡的內容。就在他猶豫不決的幾十秒鐘裡,更多的細節被想起,一個古怪的念頭從長長的細節河流裡沉澱出來,漂浮在他腦海裡。

  蘇智很為那個念頭揪心,但是不知怎的,就是不敢當面去問陳子嘉。那段時間他跟應晨的接觸多起來,兩人有時會一起上自習,他輾轉的問應晨:「米詩的確是喜歡陳子嘉麼?」

  應晨心口一酸,半真半假的說:「你跟陳子嘉這麼熟,居然會問我這個?我告訴你,陳子嘉是你的朋友,他跟米詩的事情攪不清楚,外人很難插手,你可不能去喜歡米詩啊。」

  「我怎麼會喜歡米詩?」蘇智笑著打消了應晨的擔心,「我跟她話都沒說過幾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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