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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六


  書裡翩翩掉出幾張紙,上面寫滿了密密麻麻但是整齊的英文。那手英文非常漂亮,蘇措給吸引住了,不免多看了幾眼。紙上的英文艱澀難懂,以蘇措的英文水準,想看明白幾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務。

  陳子嘉看到她在看那幾張紙,愣了一愣,再抱著幾本書放到蘇措面前,也坐到空床上:「是我寫的。」

  「看不懂,」蘇措抬頭微微一笑示意,再低了下去,把紙重新插到那本英文書裡:「我一早就知道我英文沒救了。」

  「話劇結束那天晚上的慶功宴,你沒來。」

  蘇措認真研究那堆書,「嗯」一聲回答:「是,楊雪說白老師忽然找我,我就回學校去了。我記得告訴了應師姐的。」

  陳子嘉沒有說話。蘇措知道他在看自己,也不說話,就那麼翻著書。宿舍安靜的不象話。

  這時蘇智的聲音也顯得格外大。他在那頭問她:「你暑假是不回家吧?要不要我帶什麼給你?」

  「不用帶了,我又不是你。你什麼時候看到我出門帶著許多東西?」

  十多天之後,他跟應晨會一起回去一段時間跟家人告別,然後再回到本市,搭飛機去法國,開始在那裡的留學生活。可想而知,憑著父母的關愛,他們自己的東西都會拿不動的。

  「阿措,我問你,」蘇智停止收拾東西,十足玩笑神態的湊過來:「我走了你是不是很高興?忍了我三年,然後再也沒人在你耳邊吼你了?」

  看的出他這個問話認真的成分更多,蘇措仰起臉微微一笑。輕聲說:「沒有的事。你到哪裡都是我的哥哥。」

  她笑容滿面,神色坦然。蘇智眼眶一酸,他別開了頭,他恍然覺得,這三年來,兄妹倆雖然在一個城市,學校離的這麼近,可是兩個人反而比以前疏遠得多。很多時候,雖說是兄妹,可是心意上,反而連陌生人都不足。他心底卻歎一口氣,看到蘇措低下了頭,對陳子嘉使了個眼色。

  選完了書,蘇措離開男生宿舍,陳子嘉追了出來,兩個人並肩走到樓下。

  「送君千里也終有一別。」蘇措有心打趣,這樣說。

  她環顧四方,花園裡的玉簪花擁擠著從寬大的綠葉中探出頭來。在暮色朦朧中,一柄柄白花攀起,猶如綠波上的小小白帆,不知駛向何方。

  「我也要走了。」夕陽把他的身影拉成了得又直又長, 「快畢業了,許一昊也要回來了。」

  蘇措把一堆書倒在車筐裡,然後說:「世界很小,哪裡都可以聯繫。」

  他兩條眉毛略微皺起來,臉龐生動英俊地讓人心碎。蘇措的手搭在自行車把上,他雙手亦不客氣的覆上去,把蘇措的手完全納於自己的手心,仿佛一塊玉,不算太暖。

  他說,米詩就像我的妹妹。很小的時候,她曾經因為我的捉弄差點淹死在湖裡,她自己是不記得了,可是我一直歉疚至今。上大學之後,我沒想到她也來了西大,我盡心盡力的照顧她,就像是蘇智對你一樣。因為她的原因,別的女孩子也不會再對我有什麼想法,一時倒也覺得解脫。她什麼時候喜歡上我的,我完全不知道。那時我就跟她說得很清楚,可是她一直跟我說,只要我還沒有女朋友,就會一直待在我身邊。她那麼倔強的一個人——

  夕陽漸漸變了顏色,蘇措失神的看著染上櫻桃紅色的玉簪花,隱隱聽著身邊的人的聲音,覺得面前的景物如流水般滑動。

  「米詩很好。」蘇措笑笑,說,「我很喜歡她。」

  「告訴我,你有沒有答應她什麼事情?」陳子嘉眉梢一跳,鎮定的問。

  「我怎麼知道呢?認識米詩也這麼久了,話不知說了多少,怎麼會知道答應了什麼沒答應什麼。」蘇措從容回答,不動神色的後退一步,陳子嘉察覺她的動作,低頭看了看,臉上的表情消失了一瞬;不知名的力量從身體的每個角落串出來,驅動著他抓著她的手,幾乎是扯著她離開車棚,來到自己懷裡。他握得那麼緊,無論如何不肯放開。

  蘇措並不在乎手被緊緊抓牢和兩人之間微微小的縫隙,她心平氣和,對著不遠處的幾個大一女生招招手。那些女生都是來跟陳子嘉合照的,正忐忑不安的時候看到蘇措跟她們揮手,仿佛見到光明般,飛快的朝他們跑了過來。

  蘇措從未見到陳子嘉在外人面前失儀,在師弟師妹面前當然更不會。他起初是反復地打量她,搖頭苦笑,慢慢鬆開手,回頭看著幾名小女生,禮貌的笑笑。這一笑讓她們簡直魂都丟了,臉蛋紅得像蘋果,訥訥半天不知開口說什麼。

  接過一名大一女生手中的相機,蘇措笑盈盈:「我給你們照吧。」

  閃光燈之後,相機的液晶螢幕上她們笑的一臉幸福,很簡單的那種幸福。

  大四學生畢業典禮當日蘇措因為實驗的事情跟白際霖去了一次西大。她騎著車路過一快快的草坪。大四的畢業生們一幫人拿著畢業證學位證在學校的每個地方大聲喧嘩。大家穿著長長的學士服,也完全不覺得熱,流連在學校各處,大聲喧嘩說笑。可是他們還是有了手足無措的感受。幾年的時間,時間像跑馬燈一樣哢嚓哢嚓的走過,蘇措能夠想像,他們現在的心情異常豐富,卻很難描述出其中最清晰的感覺。

  離開實驗室的時候,時間已經很晚了。那勾月亮夢遊般走到樹梢上,滿天的星斗閃耀下,草坪上到處是人,一把吉他,幾罐啤酒,嘶啞的歌聲漸行漸遠;唱著唱著淚流滿面,不知今日何日,不知自己清醒或做夢。

  每個人都知道,又給自己蓋起了一座里程碑,不論碑的好壞,到底是自己建的。

  畢業典禮之後的第二天,蘇智就帶著應晨回了家。以前的高中同學也有些也回來了,大都是上了研究生的同學,男女生都有。一年多不見,見面的時候格外熱鬧,既感慨又唏噓不已。高中時代的同學關係可以非常要好,好到無話不說,通宵不睡熬夜玩到天亮,是那種沒有任何條件的信任。

  他們在一個同學家裡聚會,借著酒勁說著大學的經歷,趣事,戀愛過程等等。見到應晨,大家對蘇智擠眉弄眼,不論如何非要灌她酒。應晨喝了幾杯就早早下場,跟其他女生坐在一起聊天,聽著她們說起高中時候的事情,都是她不曾聽過的。

  一名女生很健談,看著應晨說:「那時蘇智在學校裡是大家心中的王子啊,驕傲,甚至有點目空一切。現在居然被你管得服服帖帖的。」

  應晨笑了兩聲,她實在不知道這算不算是恭維,客氣的回答的:「倒是聽蘇措講過。」

  那名女生歎了幾聲說:「蘇措啊,真的是非常漂亮,氣質也很好。每次她來找蘇智,班上的男生眼睛都直了。她現在有男朋友了吧?」

  一愣之後應晨搖頭:「沒有。」

  另一名女生吃驚:「啊,沒有?我以為追她的人肯定會排成長隊的。」

  閒聊著她們聊起了高中的同學學校,應晨跟她們沒有話題,走到一旁開始翻看起影集來。東道主的同學喜歡攝影,幾大本相片集子看起來也是很能打發時間的。照片的類型豐富,差不多每張都很好,色彩敏感都讓人覺得舒服。她的目光落在某一副照片上的時候,眼睛一下直了,仿佛給人施了定神術,驚愕、不可思議種種感情輪番閃過。

  不知道多久她才平息震驚,匆匆側了頭,著急的叫:「蘇智,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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