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皎皎 > 風起青萍 | 上頁 下頁
六十五


  「你遲到了二十分鐘。」顧卓一把把我從玄關拉進客廳。

  我說:「堵車。」

  出門的時候想起那天他跟我說的話,心裡又堵又沉,刻意晚了一段時間出門。

  顧卓略略一彎腰,在我耳邊用不帶任何感情的聲音說:「以前從來都不堵車,怎麼今天會堵車?」

  幾乎是耳語了。他氣息太近,我退了一步,看清了一起跟顧卓朝我走過來的另外幾個男生,他們笑眯眯地跟我做自我介紹,一張張年輕的臉看過去,依稀覺得這幾位如此眼熟,隨後終於才想起來就是上次我在地鐵站遇到的那幾個飛揚跋扈目空一切的年輕人。今天他們收斂了一些,跟在顧卓身後上上下下地打量我,惡意未必有,但覺得有評價的意思。事已至此,我只好裝看不見他們的目光,忍受著心裡的不適。

  在座的大部分女孩給人的感覺同樣並不愉快。十八九歲的女孩子是最漂亮的時候,可是那幾個女孩卻都化著濃淡不一的妝,頭髮也給染成別的顏色,穿著打扮無不時尚前衛,總之,怎麼看怎麼不像是高中生的樣子。我看她們的時候她們也用一種奇怪的眼神看我,低聲交談。

  原來我以為顧卓是我見到過最不正常的高中生,現在跟在座的這些孩子一比,才大悟原來他是那麼的正常,至少他的衣著打扮每時每刻都是神清氣爽的。

  我心底還是震撼的,以前讀高中的時候學校也有類似混混一樣的同學,他們給我的感覺和這群孩子給我的感覺差太多了,都不知道如何用語言形容。顧卓身邊的那一個男生忽然問我:「你就是給顧卓當家教的那個大學生吧。」

  我點點頭。

  「哦,」那個人笑了笑。

  另一個叫謝亮的男生接上話,用很熟絡的語氣問我:「帶禮物來了沒有?」

  我一愣,這才想起沒有給顧卓帶禮物,只好訥訥地看了他一眼。他嘴角微微向上一揚,冰冷的目光刺過來,那目光仿佛把我送到了北極,然後一句話沒說地走回原位坐下。

  「這樣不對吧,」謝亮嚴肅地看著我,「過生日沒帶禮物可不好。」

  「明天來的時候我再補一份。」我稍微提高了點聲音,讓坐得很遠的顧卓也能聽到。

  「明天就不是生日了,」謝亮笑,「我有個提議,好不好?」

  「什麼?」我一頭霧水。

  「吻一下算補償吧。」

  話音一落,滿場歡呼聲叫好聲此起彼伏。那些女孩子看著顧卓又笑又跳,「早知道就不帶禮物來了,現在拿回來還來得及吧?」

  可至於我聽來,卻宛如針紮。一瞬間,我仿佛聽到血管裡血液沸騰血氣上湧的聲音,狠狠咬住了唇才沒讓一個「滾」字脫口而出。那幾個男生繼續說笑,幾個人幾雙手嘻嘻哈哈兩三下把我推到顧卓對面。我又急又惱,好不容易才扶著桌子站穩。原來他叫我來,就是為了在這個時候戲弄我。臉都要扭曲了,我能想像我那時候的臉色一定非常難看。

  顧卓看我一眼,站起來,冷冰冰地發話:「誰要你們多管閒事?」

  我氣得轉身就要走,顧卓一下子把我摁在椅子上,咬牙切齒地說:「你走一步試試看?」

  我們離得很近,我能看到他黑色眸子裡不加掩飾的濃濃的怒氣和火焰,不知怎麼的,忽然極度不安。有那樣目光的人,什麼事情都幹得出來的。

  半晌之後屋子裡的氣氛終於再次活躍起來。顧卓的那些同學打牌玩遊戲,抽煙喝酒。

  那一幕真是讓人觸目驚心。

  雖然他們大都有了十八歲,但是在我看來,還算是小孩子,怎麼能跟大人學抽煙喝酒?顧卓算是其中的異類,煙酒一概沒動,也不說話,只是面無表情地玩牌。經過一段時間的觀察,我確信下來一件事,顧卓在這群人裡無疑是最有威信,只要他陰沉著臉,其餘人都會變得小心翼翼。

  屋子裡煙味太濃,我站起來去陽臺吹風。顧家的陽臺很大,是個半圓環,這頭看不到那頭。獨坐了一會,細細簌簌的腳步聲靠近,為了不讓人發現,我往陽臺深處又走了一段。我絕對沒有偷聽的意思,可那兩個女生的閒聊我還是聽到大半。

  「……也不知道顧卓喜歡她什麼,起初還以為她有多漂亮,也不過如此。」

  「就是,簡直就像個木頭,就算木頭都不像她這樣。據說還是華大的學生,都不知道怎麼考上的。」另一個聲音嘲諷地說,「真是典型的給臉不要臉。」

  「要是顧卓也這麼對我一次,我真是什麼都不在乎了。」

  「誰說不是……」

  聲音消失了,我保持著原來的坐姿,想動卻動不了。三月,春,這片別墅區風景極好,我看著遠方,想起去年這個時候跟著杜越遠和他的朋友出去露營,忽然覺得心酸。

  杜越遠知道我厭惡煙味,所以從不抽煙,也儘量不讓他的朋友抽煙;杜越遠喝酒從來都很有分寸,不論喝了多少,一次都沒失態過;杜越遠的朋友能說會道,彬彬有禮,晚上為我們女生趕蚊子,自己卻被咬得渾身疙瘩。

  「又在想那個姓杜的?」顧卓的聲音從我頭頂傳來。

  我渾身一激靈,「刷」地站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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