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皎皎 > 風起青萍 | 上頁 下頁 | |
五十七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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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幾次我聽到系裡同學玩笑說,到底我成了建築學院的媳婦了。這些閒言碎語,當時我沒放在心上,後來才聽出點別的味道來。 認識的人多了,就有不少男生特別熱情地跟我打聽林詡的情況,說想要認識她。我第一次去杜越遠宿舍就遇到了這種事情,我很吃驚地看著那幾位仁兄,恍然大悟:原來林詡的知名度在學校裡原來是那麼高;我還知道,林詡雖然對人總是缺乏熱情,但是並不妨礙還是有大把大把不怕死的人願意挑戰。 我從未見過林詡的臉色壞到那個地步,三魂嚇掉了兩魂;我緊張兮兮的時候她輕描淡寫地對我一笑,解釋了一句「我就是累了」。 第二天早上起來,她又回復了精神,一大早就去了圖書館。 那天之後,我再不跟林詡提起這類事情。面對熱情的男生們的類似提問,我的回答永遠都是非常堅定的「不可能」、「我不會幫忙」之類;當時我不知道,隔很久我才從阮擅那裡聽說,因此我拒不幫忙的態度得罪了不少人,好在他們看在杜越遠面子上,並沒有讓我難堪。 接觸多了,我跟阮擅倒成了好朋友。阮擅這個人可以說是真正的有趣,博古通今,知識面很廣,聊天時的那些比喻實在讓人歎為觀止。我私心覺得,他跟林詡肯定很有共同話題。 柳珊找到我的時候,我正在圖書館看書,等著杜越遠打電話給叫我出去吃飯。手機震動的時候我本以為是杜越遠,可是半點沒想到電話那頭的女人說自己是柳珊。 我在圖書館門口見到了她,她神情焦急地在原地踱步,看到我時幾步迎了過來,熱情地拉著我的手,第一句話就是問我還記不記得她。我雖然詫異,但還是笑著回答說,你是林詡的阿姨吧,我當然記得你了。您找我,有什麼事情?是不是跟林詡有關? 她露出個如釋重負的神情來,然後看了一眼周圍,很客氣地說:「我們去別的地方說,好嗎?」 我擺手,「您就在這裡說吧,我在等我男朋友,不敢走得太遠。」 她「哦」了一聲。我瞧得出她不情願,可是還是依照我的建議,跟我來到附近的樹下。 她猶豫再三,清了清嗓子,開口說:「文簡,我們非親非故,我知道我來跟你說這番話不合適,可我也實在沒辦法了才來找你幫忙。」 「怎麼了?」我駭然回答。 「你也知道我們家的情況,我跟林詡的爸爸結婚了三年,但是林詡從來都沒把我當親人看過。林詡從小沒有媽媽,她的爸爸很寵她,什麼都依照她的意思。林詡如果說想要天上的月亮,她爸爸都會去摘下來送給她。」她停了停,看我一眼,把目光移開,片刻後又轉回來認真地看著我,說,「文簡,我也是不得已才找上你。我懷孕了,但是林詡的爸爸非常擔心林詡不肯接受這個孩子,他爸爸說,他曾經答應過林詡,這輩子只要她這一個女兒。」 半天後,我終於理出一個頭緒,反問:「柳阿姨,你希望我做什麼?」 柳珊的手放在腹部上,懇求地看著我,「文簡,我知道你跟林詡關係很好,她肯定會聽你的建議。麻煩你去問問林詡,問她能不能接受這個孩子,好不好?」 「你怎麼自己不去問她?」我納悶。 柳珊一張俏臉上陰雨密佈,遠非愁眉苦臉能形容。她像隨時都能哭出來,「她連話都不願意跟我說,我怎麼敢問她呢。」 看到她那個難過的樣子,我腦門一熱,當即答應了下來。 柳珊連連跟我道謝,叮囑了又叮囑,這才放心地走了。 吃飯的時候,我跟杜越遠提起這件事情,末了說:「真不知道林詡是怎麼想的。」 杜越遠很少對我的事情發表意見,可是這次卻不一樣,他皺了皺眉,說:「你不應該答應她。這是林詡的家事,跟你沒有什麼關係。」 我不完全同意他的觀點,振振有詞地說:「她都找到我了,我難道能拒絕嗎?再說,我跟林詡那麼好的朋友,關心一下也沒什麼,你敏感過度了。」 他看我一眼,「林詡以前跟你提過家裡人沒有?」 我心虛地回答:「沒有。」 「那就是了,」杜越遠語氣一改,語重心長地跟我說,「林詡會有她的想法的,朋友之交淡如水,干涉太多,其實更容易失去。文簡,林詡這樣的朋友,你一輩子都不會再遇到第二個。有句話說,覓到朋友,需要閉上一隻眼睛;而守住朋友,必要時兩隻眼睛都要閉上。」 我心知杜越遠說得對,可是不知怎麼的,某種怪怪的感覺一下子沖到了嗓子眼,一口飯都不下去。依我以前的性子,沒准就能跟對方抬杠起來,可是因為對方是杜越遠,我咬咬牙,忍了下去,食不知味地吃完那頓飯。 我考慮了兩天,終於還是婉轉地把柳珊問我的話告訴林詡,說話時我小心翼翼地覷著她臉上最細微的變化,生怕哪句話不對,造成她跟家人之間的誤會。出乎我意料的是,她眸光一現,慢慢地綻出一個舒心的微笑,像朵午夜盛開的花。 她把書放下,輕輕地點頭,「很好,是好事情。」 一顆心頓時跌回肚子裡,我長長地松了一口氣,開始玩笑:「柳珊還很擔心呢。我以為你不喜歡她。」「我只是不喜歡她。」 我愉快地笑道:「說起來,杜越遠告訴我,不要干涉你的家事。他教訓我的時候我覺得他比我還瞭解你,不過現在看來,還是我更瞭解你啊,哈哈。」 「是嗎?」 應了一句,林詡又恢復到那種面無表情的狀態裡了。我想起一件事情,心裡一酸,忍不住看著她發呆。林詡的美麗與生俱來,她不像世界上大多數女孩子,包括我在內,完全不需要笑容或者華麗的衣飾材的襯托。 她身上有那麼多優點,可是我從來沒嫉妒過她。我絕不是存心要跟她比較,可有時細細一想,我真的比她幸福多了。從小到大父母疼愛,隨時都有很多好朋友,讀書的時候成績不錯,老師也喜歡,而現在,我又有了杜越遠,真的什麼都不缺。從小到大,我都不知道「愁」這個字怎麼寫。有次我跟杜越遠閒聊時,他罕見地摸了摸我的頭髮,說我就像長在溫室的花朵,半點沒經歷過風雨。我當時就承認。 我捅她一下,「你的媽媽一定非常漂亮吧?」 林詡頭也不抬,「我沒見過她。」 「照片總是有的。」 林詡抬頭看了我一眼,「小時候看過,現在忘記了。」 她都這麼回答了,我也不再問下去。暑假的時候去她家我就覺得有些奇怪,她的房間裡一張家人的照片都沒有。當時就覺得她長大的過程那麼艱辛,雖然她要什麼有什麼,長得又那麼美麗,可是偏偏沒有溫暖。放假的時候,她都不願意回家,寧可一個人在留在空蕩蕩的寢室和圖書館裡。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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