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匪我思存 > 尋找愛情的鄒小姐 | 上頁 下頁
七五


  我嘲諷地說:「蘇悅生愛我,但他也沒有拋棄他父親啊,你總不能要求我,因為蘇悅生的緣故,從此就跟我媽脫離母女關係。」

  董先生大約被我的話噎住了,他只是淡淡地笑了笑。我那時候很生氣,壓根就沒有多想,所以過了好久之後,才明白他那一笑的意思。

  原來是笑我不自量。

  我從車上下來,車子其實一直繞著我們學校在轉圈,我要求下車的時候,車子就停在學校的南門邊。那裡有個公交站,我下車就直接搭了公交回家去。不是回我和蘇悅生的小家,而是回我和媽媽的家裡去。

  蘇嘯林既然派了人來找我,說不定就會找我媽媽的麻煩,我十分擔心,所以不假思索就回家去了。到家之後才覺得自己有點亂了陣腳,我媽還在美容院那邊上班,一切都平靜得很,似乎什麼事情都不曾發生。

  蘇悅生一直沒給我打電話,我現在心裡亂的很,董先生口口聲聲問我愛不愛蘇悅生,似乎我只要說一個「愛」字就萬事皆休,但那畢竟是不能輕易說明的事。我和蘇悅生之間的感情,走了太多太繞的彎路,而且,摻雜著那麼多的人和事,我怎麼會對一個外人解釋,也怎麼能對一個外人解釋。

  我疲憊地半躺在沙發裡,只覺得厭煩,和程子良交往的時候,是程子慧反對,那時候我就覺得厭煩,我總不能一輩子跟程子慧鬥智鬥勇,可是到了今天,蘇悅生的父親似乎也十分反感我們的交往。

  我躺在沙發裡怔怔地出神,一直發呆到了我媽回家,今天她提前回家了,我聽到鑰匙轉動門鎖的聲音就站起來,我媽氣衝衝走進來,我心裡不由一咯噔,還沒等我反應過來,我媽已經一耳光打在我臉上:「你怎麼就不學好!」

  我被這一耳光都打懵了,我媽雙眼通紅,像是喝醉酒似的,她的眼神裡滿是心碎和絕望:「你怎麼就和那家人糾纏不清!」

  我知道我媽是知道了,蘇嘯林都派人找我了,怎麼會不派人找她。我嘴角微動,說不出話來。我媽的失望我知道,她是希望我找一個門當戶對,真正愛我的人。她既不希望我高攀,也不希望我俯就,但這世上的緣分,哪裡是我想簡簡單單,就可以簡簡單單。

  尤其是到了今時今日,我對蘇悅生的感情,已經複雜得不是一句話兩句話可以說清楚。

  當初程子慧告訴我那是蘇悅生做成的圈套時,說實話我心裡還是有怨氣的。可是人心會變,時間久了,連我也不知道自己原來會變成這個樣子。我無法告訴我媽,我愛蘇悅生,到了今時今日,我已經深深愛上他,就如同他愛我一樣。

  說我賤也好,說我不自重也好,說我不自量也好,但我就是愛他。這種愛是沒有理由的,就像當初他先喜歡我一樣。我和他,都是世上孤孤單單的兩個人,我們好不容易才找到彼此,讓我此時此刻拋開他,我做不到。

  我沒有說過假話,當蘇悅生問我愛不愛他的時候,我明明白白說了愛。那一刻我是真心的,這一刻我也是真心的。就像我也知道,他對我是真的愛。

  我媽在我背上拍了好幾巴掌,她放聲大哭起來。我想我是做了錯事,可是這錯誤沒辦法改正,感情就像水一樣,潑出去就再也收不回來。我愛蘇悅生,這是沒有辦法停止的事情。不管我媽怎麼傷心,我都沒辦法停止啊。

  我媽哭著問我:「你怎麼就這麼不懂事?你誰不好惹,你去惹那一大家子。」

  我心裡發苦,嘴裡也發苦,我媽抹了抹眼淚,突然放柔了聲音:「乖女,別被男人騙了,現在他對你好,過了三年五載,他哪還會再對你好。不過是看上你年輕漂亮罷了。媽這一輩子,吃這苦頭還沒吃夠麼?你可別糊塗。」

  我看著她,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我媽絮絮叨叨,不停地說話,說她怎麼辛苦把我養大,說她自己怎麼上了男人的當,說這社會這人心怎麼艱險。

  「你現在年輕,對你好你就以為真好?真好又能好多久?就是哄你玩罷了。」

  我終於忍不住說:「我們打算要結婚的。」

  我媽歇斯底里地抓狂了:「你還跟他結婚?年紀輕輕你連大學都沒畢業,你結什麼婚?結婚是一輩子的事你知道不知道?你天天在學校裡我也管不到你……」她突然狐疑起來,「你最近天天在學校裡不回來,雙休日還往外跑,你跟他……你……你……」我媽突然揚手又打了我一耳光,這一耳光又狠又重,打得我半邊腦袋都木了,耳朵裡嗡嗡直響。我媽滿臉都是淚痕,絕望般哭罵:「你怎麼能這麼不要臉!」

  我哭得說不出話,我媽說:「怎麼就生了你這麼不要臉的東西,早知道當年還不如把你扔進河裡淹死!看我今天不打死你!」她回身拿到雞毛撣子,狠狠抽在我背上,我也不閃避,只覺得背上火辣辣地疼,我媽大約嫌打得太輕,扔了撣子,又去找別的東西。家政阿姨看我們這次吵架不同尋常,早就避得遠遠的,這時候她才從廚房裡探出頭來,看我還站在那裡哭,連忙走出來朝我使眼色:「走啊!快走!別等著你媽出來打你啊!」

  我還沒動,我媽已經從地下室裡尋了種花的鐵鏟出來,阿姨嚇得連忙推了我一把:「快跑啊!」

  我遲遲疑疑往門外走,我媽看到更生氣,舉手就一鏟子掄過來,正好砸在我肩膀上,鐵鏟鋒利的尖刀劃破我的脖子,血頓時湧出來,我用手按住傷口,心想這次我媽是真的要打死我了。我終於回身跑了,我媽還想撿了鐵鏟追上我,但被阿姨拉住了,她們兩個拉拉扯扯。我跑出門還聽到我媽尖厲的嗓音:「別拉我!我今天就要打死這不要臉的東西!」我心裡發慌,看到我媽的車子沒熄火就停在家門口,上了車子就把車開走了。

  我什麼都沒帶出來,在路上只得找了個公用電話亭打電話給蘇悅生,電話亭的老闆看我渾身是血,嚇壞了。蘇悅生沒有接電話,我頓時絕望了,他為什麼不接電話?難道真的和媽媽說的一樣,我都快要死了,他還不接我的電話。

  那一刻的灰心沒有任何言語可以形容,電話亭的老闆看我狼狽的樣子,一個勁兒地問我:「要不要我幫你打120?」

  我抹了一把脖子裡的血,傷口不深,可是血還是在不停地流。天氣灼熱,到處都是明晃晃的太陽,路上車來車往,熱氣蒸騰,我一陣一陣發暈。我絕望地想,是真的等不到蘇悅生了,他是不會來救我,也許是他父親絆住了他,可是他真的不會來救我了。

  我是被救護車送進醫院的,在外科手術室裡被縫了十一針,醫生說:「真僥倖沒劃破大動脈,這是怎麼弄的?」

  我說死活自己不小心摔倒正好滑在鐵鏟上,醫生也就信了。可是做完清創護士讓我交錢,我連錢包都沒帶,要是打電話給我媽,我沒臉。打電話給蘇悅生,可是他今天一直沒有接我電話。我麻木地想,也許這輩子他都不會接我電話了。

  最後我打給同寢室的室友,她們聽說我出了意外,連忙跑來醫院看我,還給我帶來了醫保卡。我的樣子把她們都給嚇著了,她們圍著我七嘴八舌地追問:「疼嗎?」「你怎麼正好摔在鏟子上?」「哎呀會不會留疤?」

  我勉強笑了笑,要是這件事發生在昨天,也許我也會憂心忡忡地想會不會留疤,但現在還有什麼要緊呢。

  我還要掛幾瓶消炎的藥水,所以還得留在觀察室裡。我勸室友們回去,她們給我買了一些水果,又給我買了晚飯,本來她們還想留一個人照顧我,但我說:「我打完針也就回寢室了,沒事。」

  「你今天晚上不回你男朋友那裡去啊?」

  「咦,他怎麼沒來看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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