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匪我思存 > 尋找愛情的鄒小姐 | 上頁 下頁
六六


  我知道,永遠會有下一次。程子慧鐵了心跟我過不去,她會一次次操縱這樣的事情。

  一個再牢固的水罐,如果每天敲三遍,終於有一天,它會破成碎片的。

  我是真的累了。在這種殘酷又乏味的遊戲中,我終於理清了我的心。縱然沒有蘇悅生,縱然沒有任何人,我和程子良也是終究會分手的吧。從前我的信心真是天真得可恥,愛情這種東西,沒什麼考驗可言,因為它很容易就破碎了。我還年輕,我無法想像自己將來漫長的時光都要跟程子慧的謊言糾纏。

  程子良是很好很好,但我已經累到不再愛他。甚至,我都有些懷疑,我之前到底是愛上他,還是愛上那個白馬王子的假像。

  也或許,當時陳明麗的死,讓我們在彼此最虛弱的時候相見,就誤以為那是真的愛情。

  我甚至可以冷靜而理智地回想過去的種種,我和程子良在一起的時候,開心的時候總是特別少,不開心的時候總是特別多。如果他真的愛我,如果我真的愛他,我們不應該是那樣子,也不會變成今天這樣子。

  起碼,他不會讓程子慧一次又一次傷害我。

  他怎麼會連我陷入困境都一無所知?他甚至沒有蘇悅生對我細心體貼。想到蘇悅生我總是下意識回避,「蘇悅生」三個字是我最不應該想到的。但我現在需要一把刀來斬斷亂麻,蘇悅生就是那把刀。

  我對著電話那端的程子良乾脆俐落地說:「你愛信不信,反正我們完了。」

  我把電話掛上,縮回床上睡覺。雖然明明是夏天裡,但我只覺得渾身發冷,這種冷像是透到了骨髓裡頭。我把身子蜷起來,像嬰兒蜷伏在子宮裡,我把被子一直拉起來蓋過頭,以為自己會哭,但終究沒有,我只是迷迷糊糊,再次睡過去了。

  半夜我醒來,口乾舌燥,渾身無力,我想我是病了,我掙扎著把電話拿起來,通訊錄裡一個號碼一個號碼翻過去。我媽住在醫院裡,朋友們這時候一定都睡了,我看到蘇悅生的名字,在這夜深人靜的時刻,我唯一能夠指望的人,甚至只有蘇悅生。

  我把電話撥過去,迷迷糊糊地說:「我好像病了。」

  「你在哪兒?」

  「家裡……」

  他也許是考慮了片刻,過了幾秒鐘才問我:「我叫人去找你,你能開門嗎?」

  「好。」

  我掙扎著爬起來到樓下去,坐在沙發裡,全身發軟,覺得自己呼出的每一口氣都熱得發燙,我不知道在沙發裡坐了有多久,才終於聽到門鈴聲,我晃晃悠悠走過去開門。

  門廊下的燈沒有開,黑乎乎的,有個人站在黑影裡,夜風吹得我渾身發抖,那個人對我說:「我是蘇先生的司機,我姓許……」

  我一聽到個「蘇」字,就覺得松了口氣,腿一軟差點沒跌倒,幸好小許扶住我。

  那天晚上我被小許送進了醫院,我發燒,高燒差不多快40度了。第二天一早蘇悅生就從北京回來了,他到病房的時候,我掛著點滴,還燒得迷迷糊糊,看到他,我心裡很詫異,只是頭頸發軟,抬不起來,所以就在枕頭上看著他,含含糊糊地對他說:「不要告訴我媽。」

  蘇悅生答應了我,稍頓了頓,又問:「你媽媽在哪兒?」

  「我媽在醫院裡。」我腦子裡都快煮沸了,覺得自己整個人就像一鍋粥,又稠又軟,半點力氣都沒有,而且無法思考,我把頭往枕頭下縮,想找個涼快點的地方,「你知道我媽在醫院裡嗎?」

  「不知道。」

  「騙子。」我都不知道自己有沒有發出聲音,醫生來了,蘇悅生轉身跟醫生說話,我耳朵裡嗡嗡響,昏昏沉沉就睡著了。

  到黃昏時我才醒,這一次好多了,身體像被揭去了一層殼,輕快了不少。蘇悅生還在,他正站在窗前打電話,逆光,他的眉眼還是那樣清淡,看不出有什麼表情。我看了他一會兒,他講完電話,轉身看到我醒了,於是走過來。

  「你出水痘,不能吹風。」他把被子給我拉起來,「醫生說發燒是正常的病程,大約一周就好了。」

  聽他這麼一說,我突然又緊張起來:「會不會毀容?」

  「毀什麼容,又不是天花。」

  水痘和天花有區別嗎?我腦子裡還有點糊塗,蘇悅生說:「別瞎想了,覺得癢也別亂抓,醫生說一定要忍住。」

  他不說我還不覺得,他一說我就覺得臉上發癢,忍不住想用手去抓,我一抬手他就抓住了我的手:「別抓!抓了會留疤的。」

  我這才看到自己手背上有幾個圓圓的水泡,看上去亮晶晶的,再一看,露在病號服外的胳膊上也有。我本來膽子不小,這時候不知道為什麼,就覺得又駭人又委屈,「哇」一聲就哭了。

  「別哭了。」蘇悅生顯然沒料到我會這樣,所以他一時不知道怎麼辦才好似的,拿過紙巾盒,遞給我,「別哭了。」

  他說來說去就會說這三個字,我抽抽噎噎地說:「是不是真的會毀容……」

  「想什麼呢?」他又氣又好笑,「要不我把醫生叫來,你問他。」

  「我不要醫生。」

  「那你要什麼?」

  「你唱個歌給我聽。」

  不知道為什麼,蘇悅生的耳朵邊都紅了,他說:「回家再唱。」

  第四十七章

  我自己也覺得挺不好意思的,因為想起來上次他唱歌哄我,是多麼尷尬的情形。可是見了蘇悅生,我下意識向他撒嬌,也許是因為知道他拿我沒辦法,是可以讓我為所欲為的人。人在病中是脆弱的,當脆弱的時候,見到會縱容自己的人,就會忘乎所以。

  我覺得不好意思,所以朝他笑了笑。也許是因為我笑了,他也笑了笑,問我:「晚上想吃什麼?」

  我差不多一天一夜沒吃東西,這時候餓得前胸貼後背,我一口氣說了七八樣吃食,但蘇悅生一個個反駁掉:「出水痘不能吃。」「這個也不能吃。」「這個還是不能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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