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匪我思存 > 尋找愛情的鄒小姐 | 上頁 下頁
二九


  我覺得痛楚極了,也不知道是不是未長好的傷口再次迸裂,痛得我連氣都喘不上來,可是身體內有另一個地方更痛,那個地方痛得像是被整個剜去一塊肉,不,不,被剜去的不是肉,而是我的一顆心。我嗚嗚的哭著,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含混叫喊著什麼,最後藥力發作,我哽咽著昏睡過去。

  等我再次醒來,已經是第二天下午,心理醫生在病房等著我,也不知道是誰找來的心理醫生,我十分厭煩,一句話也不肯跟他說,只要求出院。主治醫生百般勸阻,我就是鐵了心要出院。最後鬧得他們沒有辦法,只好給出醫藥費的馮曉琳打電話。

  我在電話裡告訴馮曉琳,我已經好了很多,我今天一定要出院,我在電話裡表達了謝意,只說自己實在是住不慣醫院,只想回家去讓護工照顧。馮家的千金其實人挺單純,沒有想太多就同意了。

  我打電話給阿滿,讓他找一個護工去我家,還讓司機來接我。阿滿驚詫極了,說:「你不是還有兩個月才出院嗎?」

  我敷衍的說醫院住著悶氣,催促讓司機越快來接我越好,阿滿知道我的性子,沒起疑心就讓司機來了。

  我回到闊別好久的家裡,那套平層大宅,還是蘇悅生替我作主買的,不,用的不是他的錢,是我媽留給我的錢。幸好如此,不然我都沒有地方去。

  我在護工的幫助下艱難的洗了一個澡,然後躺在沙發上看電視。今天正巧是週六,電視臺在播十分熱鬧的綜藝節目,阿滿打發人給我送來大師傅煲的新鮮滾燙烏魚湯,我一邊喝著烏魚湯,一邊在心裡琢磨。

  怎麼樣才能見到蘇悅生?

  第二十一章

  我想從前的我,可能做夢也沒想到,有天我會苦思冥想,想怎麼樣去見蘇悅生。

  我跟蘇悅生認識這麼多年,他的脾氣性格,我也清楚一二。

  分手是他提的,後來我還為了賀源斌的事耍了一套心眼兒,雖然蘇悅生最後還是幫了我,但以他的個性,那真是這麼多年來最後一點情誼,我們倆是真完了。如果沒有賀源斌的事,我現在估計還能想想法子,可我把最後一點情誼都用了,蘇悅生是真的不會見我了。

  我喝完烏魚湯睡了一會兒,今天鬧騰得我精疲力盡,我想所有的事明天再說吧。

  我睡下不久程子良就來了,他沒讓護工叫醒我,但我睡得很淺,他一走進房間,我就覺察了。他沒有開燈,就在黑暗中坐下來,我也沒有說話,只是看著他。

  最後,他問我:「為什麼要出院?」

  我清了清嗓子,說道:「你姐姐今天去過醫院。」

  程子良默然無語,我柔聲說道:「你姐姐是真的挺疼你,對你好。當年的事就不說了,就到了今天,她還寧可騙我說是蘇悅生害死我媽,就不肯把你拉扯進來。」

  程子良又沉默了良久,說道:「你全都想起來了?」

  我「嗯"了一聲,程子良終於笑了一聲,但那笑意裡透著的難過,我簡直不用耳朵都聽得出來,我刻意不去想任何問題,就把自己當成一棵樹,如果風雨大作,一棵樹能怎麼辦呢?不過就是硬捱著罷了。

  程子良說:「你心裡到底還是為著他的,當年的事,縱然我姐姐做得過份,可是要不是蘇悅生,你媽媽也不至於出事。」他直視我的雙眼,說:「七巧,你愛他,是不是?」

  我沒有作聲,他長久而沉默的注視著我,我硬起心腸看著他的眼睛,他的眼中其實只有我的倒影,淺淺的,灰色的小人,那樣虛幻,變化莫測,像是水裡的煙雲,輕輕一觸就會化為烏有吧。他最後站起來,說道:「你好好休息,我走了。」

  我張了張嘴,卻沒有出聲挽留他。他一走,我全身的勁都頹下來了,整個人像是被抽了筋。以前我總覺得斯嘉麗那招很管用,我不能再想了,明天再說,等明天我再想這個問題吧。但現在斯嘉麗的萬用靈藥也不靈了,我即使不想,也知道自己心裡痛得在哭。

  程子良壓根都不知道,我其實什麼都沒想起來,不,還是想起來一些,但那些全是零碎的片斷,我壓根沒法拼湊出當年發生過什麼事情。所以程子慧來看我的時候,我說謊了,我模棱兩可的套著她的話,我不知道程子慧有沒有上當,她是否看出來我的偽裝,她的話我半句也不相信,但程子良的態度,說明了一切。

  當年到底發生過什麼?

  事到如今,我已經不能不追究。

  放過誰,也不能放過殺母仇人是不是?

  我只好反反復複對自己說,首先,你要好起來,你要好起來,才能夠繼續迎戰這個狗屁的世界。

  如果這個世界不曾溫存對你,那麼怎麼辦?

  戰!

  我拼命養傷,吃一切稀奇古怪的藥材和食物,按時做複健。我在家裡處理公事,我努力用忙碌來淹沒自己。吃不下就硬往下嚥,睡不著就安眠藥,哪怕最後活成行屍走肉,我也得儘快好起來。

  等我真正痊癒的時候,天氣已經很冷了,濯有蓮已經開了暖氣。姑娘們照舊穿著袒胸露背的小裙子,丰姿綽約。

  我雖然怕冷,但一進辦公室,又暖又香的熱浪往身上一撲,趕緊把風衣外套脫下來,只穿薄薄一件小黑裙。

  阿滿在辦公室裡等著跟我報帳,說完公事,突然又想起來,從桌子底下拎給我一隻竹編的小簍:「我媽做的酸筍,說你愛吃酸筍湯,特意讓我帶給你的。」

  我眉開眼笑,接過去就恨不得將那竹簍抱在懷中:「替我謝謝伯娘!」

  阿滿打量我兩眼,說道:「這才像個樣子。」

  我嗔怪的反問:「什麼話!」

  「前陣子你那樣子,跟變了個人似的,這兩天可算緩過來了。」阿滿很欣慰似的,我歎了口氣:「大難不死,好歹是從鬼門關上轉了一圈,我有創傷後應激障礙!」

  專業術語並沒有唬倒阿滿,他反倒也歎了口氣,慢悠悠地說:「還以為你好了,你這麼一說,我倒覺得你問題大了。」

  「我能有什麼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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