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匪我思存 > 尋找愛情的鄒小姐 | 上頁 下頁 |
二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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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在暴雨天開車走過高速公路的人或許不會知道,那種情形有多麼恐怖。開著大燈也照不清楚前頭的路,只覺得像是永遠有一桶水狠狠潑在擋風玻璃上,雨刷開到最快,四處都是白茫茫的,車就像開在河裡。 我覺得這樣十分危險,於是跟江惠說:「找個地方下高速吧,雨太大了。」 江惠點點頭。 我看到前面有塊牌子,寫著某某出口3公里,於是降低了一些車速。這時候有一部銀色的小車從我們後面超過去,車速非常快,濺起的水花飛到車窗玻璃上,嘩啦啦的一響,把我和江惠都嚇了一跳。江惠說:「還真有不要命的。」 幾分鐘後我們已經快要到出口了,再次看見那部超車的轎車,它速度明顯慢下來,因為不遠處前方有一輛大貨車,大貨車輪胎高,濺起的水霧足足有好幾米遠,那車跟在貨車後頭,明顯打算再次超車。我已經看到出口的標誌,於是打了右轉的車燈,這時候那輛車已經跟貨車並排行駛,眼看就要超過去了,不知道為什麼,突然轎車的方向就失去了控制,整個車身都向右飄去。我聽見尖銳的刹車聲,大貨車沉悶的引擎變了節奏,出於本能,貨車司機大約也在急刹,可是轎車還是撞上了貨車,小車像玩具一樣斜飛了出去,貨車因為刹得太猛,整個車身向右一擺,幾乎是橫在了路中央,連出口的輔道都被堵住。我早就已經踩下刹車,事情發生的太快,我聽見自己車子的輪胎吱吱尖叫著,可是車子還是不受控制朝著巨大的貨車車身直沖過去。 我聽見江惠在尖叫,我腦中一片空白,「砰」一聲,無數碎片和著大雨朝我臉上身上撲過來,安全氣囊彈出來,安全帶猛然收力,我整個頭胸撞在安全氣囊上,頓時眼前一黑,差點沒昏過去。我失去意識大約只有兩秒鐘,兩秒鐘後我就掙扎著仰起頭,我們的車頭被卡在卡車底下,如果不是我早早減速打算下出口,如果不是我看到出事的一瞬間就踩下刹車,如果我不是正巧租了一輛嶄新的進口越野車,也許這會兒我和江惠就已經成了肉泥…… 第十八章 程子慧說話溫婉動聽,彬彬有禮。她太有禮貌了,說了好久我才聽懂她的意思,原來我被學校錄取的事是程師兄幫了忙,她不希望我再因為這種瑣事去找程師兄。 我叛逆的勁兒上來了,雖然沒有當面頂撞她,但掛斷電話我就打了個電話給程子良:「程師兄,填志願的事我是請教過你,可是也沒請你幫忙弄學校的事,這麼大的人情,我可還不了。」 那時候我太年輕,不曉得說話也需要技巧,程子良輕輕笑了一聲,說:「別生氣,我們見面說。」 程子良約我在公園湖邊一個咖啡廳。我先到了,看著他遠遠走過來,他穿著白色的絲質上衣,淺卡其色的褲子,荷花挨挨擠擠,開滿大半個湖面,他從曲折的橋上漫然行來,陽光熠熠,水光粼粼,他整個人像冰雕玉琢一般好看。我突然想起一個詞,步步生蓮。 他坐下來點一杯冰咖啡,慢聲細語的向我解釋,那次我請教過他志願的事之後,他也不是特別懂,於是專門去問了幾間學校管招生的老師,才又回電話給我。結果我把舊手機放在家裡,是我媽媽接的電話。 我媽媽做了這麼多年的生意,跟誰都自來熟,在電話裡跟程子良聊了一會兒,就懇請他幫忙做做學校的工作。 程子良覺得這種終身大事,能幫就幫,於是就真的幫了我這個大忙。 我臉上火辣辣的發燒,也不知道是聽到「終身大事」四個字,還是因為我媽的自作主張。 程子良說:「幫你這個忙也不是因為別的,是因為陳同學。」他的語氣裡透著傷感:「那麼年輕,就因為覺得去不了自己想去的大學……太可惜了。其實人生的選擇很多,可以複讀,可以考研……」 是啊人生的道路很多,但我知道陳明麗是絕對不會複讀的,她一直是那麼優秀的學生,所以面臨所謂的失敗時,才會那樣驚慌失措,做出最可怕的選擇。 我們在咖啡館坐了一下午,程子良跟我說起程子慧,原來她也挺可憐的,她的女兒去年剛剛夭折,所以她一直有嚴重的抑鬱症。 「家裡所有人都讓著她,她給你打電話,你不要見怪。」 我把頭搖得像撥浪鼓,不見怪,一點也不見怪。程師兄這麼好的人,而且,跟他說話真是舒服,他的聲音多好聽啊,娓娓的跟我說起大學裡的趣事,不知不覺時間就過去了。 我們在水邊坐到黃昏,到處飛滿了蜻蜓,它們在水面上輕輕點一點,然後又落在荷葉的邊緣上,像是一群長著透明翅膀的精靈。 程子良輕輕念了幾句話: 「夕焼小焼の、赤とんぼゆうやけこやけの、あかとんぼ 負われて見たのは、いつの日かおわれてみたのは、いつのひか 山の畑の、桑(くわ)の実をやまのはたけの、くわのみを 小籠(こかご)に摘んだは、まぼろしかこかごにつんだは、まぼろしか」 我壓根就聽不懂他說的是哪國話,就覺得婉轉好聽罷了。我怔怔的看著程子良,他溫和的對我笑笑,說:「這是一首日本童謠。晚霞中的紅蜻蜓,你在哪裡,童年時代遇到你,那是哪一天?提起小籃來到山上,桑樹綠如陰,采到桑果放進小籃,難道是夢影。」 晚風吹來荷清水香,我完完全全被程子良迷住了,他真是……太迷人了。 十八歲的時候,誰都抵禦不了一個能夠用外國話念詩的好看男人,是不是? 可是十八歲時,再喜歡一個人,能夠做的都十分有限。 何況還有程子慧。 程子慧那時候抑鬱症非常嚴重,她把我約到一個會所,一見面什麼話都沒說,先潑我一杯咖啡。我狼狽不堪的從大堂逃掉,跑到洗手間去清理衣服。 夏天的裙子,我媽媽新給我買的真絲面料,一杯咖啡潑上去,怎麼也洗不乾淨了。而且那樣輕薄的材質,被水一打濕,完全就沒法見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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