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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四


  「啊,有的。」Vickie找到了一個小小的信封,遞給她。文昕拿到辦公室去拆開看,字跡陌生,只有一句話:「一直想送你梔子花,在香港看到,立時買下來。願盈手香氣,可伴你到我回來。」沒有落款,可是她已經猜到是梁江,不由得微笑。

  他行事瀟灑而浪漫,可是他萬萬沒想到她竟然花粉過敏吧。她無限惋惜地想,梔子花大約只得擱在Vickie的案頭了。

  中午她懶得出去吃飯,同事幫她叫了外賣,她蜷在椅子上一邊吃,一邊看網上的娛樂新聞。論壇掐架掐得死去活來,各路粉絲各路無間熱鬧非凡。還有人自稱是娛樂公司員工,開貼爆料,點擊驚人,建起了萬丈高樓。

  文昕看了三五行,就忍不住「哧哧」地笑,拿著雞腿邊啃邊笑,結果嗆住了,咳得沒有辦法,她辦公室的飲水機插座壞了,一直沒有修,於是平常都在外面辦公室飲水機倒水喝。所以她狼狽地放下勺子,聽見外面有人走動,以為是Vickie吃飯回來了,她咳得滿臉都是飯粒,於是一邊擦嘴,一邊提高了聲音:「Vickie,幫我接一下飲水機的插頭,謝謝啦!」

  沒有人應,於是她拿著杯子推門而出,結果看到是費峻瑋。他一個人站在辦公室中央,手裡正拿著飲水機插頭,看到她出來,於是看了她一眼,彎腰把插頭插上。

  文昕沒想到是他,怔了一會兒,才十分客氣地說:「謝謝!」

  花還放在Vickie的桌子上,她聞到那幽幽的香氣,突然忍不住就打了個噴嚏,幸好及時背轉身去,回過頭來才說:「對不起。」

  他走開讓她去接水,她倒了一杯熱水,慢慢地呷了一口。他去開了窗子回來,問她:「後天直播的行程表在哪裡?」

  「我打出來給你。」

  她走回自己辦公室列印行程表,他跟著她進了辦公室,無所事事地坐在沙發上。因為辦公室地方不大,所以只靠牆放了一對單人沙發。他腿太長,往沙發裡一坐,連腿都伸不直。

  文昕把行程表給他,問:「你今天沒有通告?」

  取行程表是小事,可以叫小千來拿或者傳真給他一份,都不必他自己跑一趟。

  「今天只有上午兩場所戲,已經收工了。我回公司看看,有什麼事沒有。」

  他眼睛紅紅的,仍舊像是沒有睡好,眼圈下有點青,人也瘦了些許。

  文昕知道劇組通常都很緊張,尤其是江導的戲,所有人繃到極點,難怪他如此憔悴。

  上次吵完架後,兩個人還沒單獨碰過面,氣氛有點僵,她只得沒話找話:「怎麼不叫小千過來拿?」

  「她感冒了,我放她假,讓她休息兩天。」

  文昕有些意外,問:「怎麼不告訴我?公司好安排人接手。那現在誰照顧你?」

  「我表妹,放寒假了沒有事情做,正好叫她臨時過來頂替兩天。」

  文昕突然問:「你是不是在發燒?」

  他怔了一下,沒有做聲。文昕走過去摸了摸他的額頭,果然是滾燙的。

  「發燒多久了?」

  他的聲音裡終於透出一絲病態的虛弱:「兩天。」

  兩天了還在按進度拍戲,還讓助理休病假,要是她不問,他就絕對不會說。文昕一時氣得眼前發黑,不再多說,拿起電話打給醫院預約,然後說:「穿外套,把帽子、圍巾全戴上,去醫院。」

  他又跟她擰上了,說:「我不去。」

  「你再多說一句試試看!」文昕大怒,「我馬上打電話給老闆,我不幹了,換誰來都比你省心!」

  他緊閉了嘴不說話。

  文昕開車帶他去醫院,走後門找相熟的大夫,量完體溫,已經高燒到40攝氏度,醫生很憂慮:「我們要驗血,以便排除甲流。」

  去化驗之後,先開了藥打吊瓶。醫院特意給了個單獨的病房給他們當觀察室。大約是累了,沒日沒夜地趕戲,拍外景冷,拍棚景累,費峻瑋躺下來一掛上水,沒一會兒就睡著了。在室內他還是口罩、圍巾捂得嚴嚴實實,遮去了大半張臉,文昕過了好一會兒才發現他睡著了。

  他濃而密的睫毛覆下來,像小孩子。睡得不穩,眼珠還在微微動著,仿佛是在做夢。最近他又瘦了一圈,臉簡直比她的臉還要小,可是這樣上鏡頭才好看。這行業就是這麼殘忍,連一絲贅肉都不能有,人人最好永葆青春,所有病痛都是看不見的,觀眾眼裡只有光鮮靚麗,風光無限。

  文昕在床前的椅子上坐下來,忽然發現,他還圍著自己那條圍巾。那條圍巾她織得很用心,沒有什麼錯針漏針,可是因為是純羊絨線的,所以有一點點起毛球。他圍著略微有點短,所以只在脖子裡繞了一圈,襯著微紅的臉。

  因為燒得溫度太高,所以藥水掛到一關,醫生又安排護士過來量體溫。文昕怕護士認出費峻瑋,又怕她弄醒他,於是說:「我來吧。」

  護士以為她是家屬,就見怪不鳳地將水銀溫度計給她,然後說:「我過會兒來拿。」

  她把自己的手在暖氣片上烤了一會兒,才走過來將他扣子解開兩顆,然後輕輕將他右手抬起,將溫度計放進他腋下。大約是溫度計太涼,他倏然睜開眼睛。

  文昕覺得有點尷尬,她的手還在他衣服裡面呢。

  「溫度計……」她有點底氣不足地解釋,「護士說要再量一次體溫……」

  他慢慢地坐起來,太近,她本能地將手一抽,可是他握住了她的手,慢慢取下了口罩,然後,吻在她唇上。

  他的嘴唇還是滾燙的,文昕一瞬間覺得血液似乎都凝固了。並不是沒有被他吻過,可是今天這個吻,仿佛心碎一般。好吻得很輕,很慢,很無力。過了許久,她才推開他:「把口罩戴上,護士會進來!」

  他並沒有戴上口罩,只是看著她:「你愛我嗎?」

  文昕不做聲,他亦不再問。過了許久,他忽然笑起來:「我是跟你開玩笑的,你看看你這樣子,嚇著了吧?誰叫你跟我吵架?我非得把感冒傳染給你,是甲流最好,看你下次還吼不吼我!」

  他戴上口罩,自顧自又躺下去,背對著她闔上眼睛:「還有,要是病好不了,後天的直播就沒辦法去,你快點想辦法。」

  文昕忍不住:「小費……」

  「別吵我,我要睡覺。」

  她只看得到他的背影,薄薄的碳色羊絨開衫,襯著淺藍色的被子,越發顯得瘦,瘦得肩胛骨都突出來了。她忽然想伸手摸一摸那肩胛,可是費盡理智,終究是忍住了。

  是的,她愛。

  平安夜那晚,當她站在商場裡,看著那幅海報,她心裡就明白,她愛這個男人,哪怕明明知道,這愛是帶著一種狂熱沒有理性的、毀滅一切的可可能。她不應該愛,他是藝人,她是經紀人。是的他們曾經有過過去,而自己,也不是當年的余文昕。

  如果他並沒有紅,會不會不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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