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匪我思存 > 如果這一秒我沒遇見你 | 上頁 下頁 |
五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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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空幽藍如墨,星子璀璨繁爍,海浪溫柔拍著沙灘。他牽著她的手,沙灘這樣綿軟,令她如踩在雲上一樣。 他走後,日子仿佛變成了綿長無盡的等待,分針與秒針都走得那樣艱難。他終於打來電話,滿是欣喜:「欽薇,母親雖然有一點勉強,可是她說她聽憑我的選擇。」 幸福來得這樣輕易,她一顆心放下去,只叮囑他:「你不要為了我和家裡人鬧不愉快。」他笑聲朗朗:「怎麼會?母親雖然表示反對,可是見我態度堅決,她也就隨我了。」世上做母親的,都是這樣吧。她甜蜜地笑,說:「你安心休假,我等你回來。」 他「嗯」了一聲,說:「母親叫我多住幾天,我想也應該多陪陪她。你要是天熱吃不下飯,就出去吃。」她說:「我知道的,你別操心了。」他低聲說:「可是我總有些不安心,你不會因為我不在身邊就喜歡上旁人吧?」 天哪!她輕呼一聲:「見你的大頭鬼!喜歡上你就夠麻煩的了,我哪裡還有力氣去移情別戀。」 他哧哧笑起來。她突然想起來那邊還有總機,會將兩人的話都聽到,她的臉一下子熱辣辣地燙起來,說:「我不和你說了,再見。」 他說:「五天后見。」頓了一頓,又說,「現在倒數,還有一百二十個小時,真漫長。」 是呵,一百二十個小時,真是漫長。可是,一百二十個小時之後就可以重新看到他了,不是嗎?她唇角一彎……只要再過一百二十個小時。 一百二十個小時說來容易,可是那樣難熬,她眼睜睜看著太陽半天才移動一點點影子,從清早到黃昏變成了最漫長的過程。好在他每天都會打電話來,可是通話的時候,時間又過得那樣飛快,說不上幾句話就已經半個鐘頭過去了。 [五] 只剩最後一天了。清早,他給她打電話:「我中午出發,晚上就可以和你一起吃晚飯了。」她說:「家宜病了,我跟她換了班,下午我值班呢。」他說:「沒關係,我等你。」 家宜感冒得很厲害,一直發高燒,吃不下飯:「要是有鳳梨吃就好了。」她笑嘻嘻地說:「不用這樣拐彎抹角,我替你去買。」家宜吐一吐舌頭,說:「那就多謝了。」她說:「燒成這樣還有力氣嘴饞,你還真是好吃佬本色。」家宜說:「正因為是病人,所以才可以肆無忌憚地提要求。」 她化了鹽水來涼著,說:「先晾在這裡,回頭我買來了鳳梨浸一浸再吃。」 那是開水,倒在飯盆裡慢慢地嫋起水汽。家宜發著燒,昏昏沉沉地睡著了,醒來燒退了些,看那水已經晾得涼了,欽薇卻還沒有回來。她心裡奇怪,洗了把臉走出來,遠遠看到隔壁寢室的方雅文氣喘吁吁地跑回來:「家宜,快!快!你們宿舍的欽薇在鎮上被車子給撞了。」 家宜一下子愣在那裡。太陽白花花的,如針一樣刺眼。 慕容清渝趕到醫院裡,一幫女孩子都在過道裡掉眼淚。家宜見了他,只是後退一步,嘴角哆嗦著卻說不出話來。他茫然地看著她,問:「欽薇沒有事,她沒有事,對不對?」又問了一遍,「她沒有事,對不對?」 家宜不敢出聲,只是低著頭。他連連退了幾步,背心抵在牆上,那牆是冷的,一直冷到心底裡去,硬生生地翻出麻木來。他像是遲鈍了一樣,連痛覺也沒有了。他吸進一口氣,牽動的卻是心臟的痙攣。他不肯信,他不肯信,他永遠也不肯信。 他要求基地放他年假,自然獲准。他回家去住著,慕容夫人見他的樣子,自然極是心疼,只是勸:「清渝,出了這樣的事情,母親也替你難過,不過事情已經發生了,你也別太傷心了。你還年輕,好女孩子多得很。」 他恍若未聞,只輕聲說:「母親,是你。」 慕容夫人疑惑地反問:「是我?」 他抬起眼來,那眼光冷冷如冰雪:「母親,我知道是你。」 慕容夫人道:「你這孩子說什麼胡話?我怎麼了?」 他說:「我早就該想到,沒那麼容易,你沒那麼容易答應我的……除非,你已經有更好的法子分開我們。」 慕容夫人說:「你這孩子准是瘋了,你怎麼這樣講,難道是我害死葉小姐的不成?那是交通意外。」 他眼裡只剩了一片死寂:「交通意外?只要母親你稍稍示意,任何交通意外都可能發生。」 慕容夫人說道:「你這孩子,怎麼這樣跟你母親說話,你就這樣無緣無故地懷疑你的母親?」 他聲音淒涼:「媽,你以為這就是愛我?」 他叫了這一聲「媽」,聲調十分悲戚。慕容夫人說:「你將你母親想成什麼人了?你不要胡思亂想了,葉小姐出了事,我也很難過,我是希望你幸福的。」 幸福?他的幸福,已經生生地被葬送掉了,永遠地被葬送掉了。 他休完大假才回基地去。慕容夫人不放心,親自給基地那邊打了電話:「你們替我好好看著老二。」對方自然連聲稱「是」,又說:「夫人請放心,如果心理測試不穩定,我們是不會讓他繼續飛的。這回的測試結果已經出來了,他的還是相當不錯的。」 慕容夫人道:「那就好,讓他飛也好,免得他成天胡思亂想。」 [六] 何敘安是極喜垂釣之人,他的宅邸便建在碧水湖畔。這日他在湖邊持竿垂釣,碧青的湖水倒映重巒疊嶂,幽暗如鏡,水波不興。他正目不轉睛地看著魚漂,只聽身後傳來急促的腳步聲。他回頭見秘書氣喘吁吁地順著石階奔下來,於是先開口道:「慢慢說,別嚇跑了我的魚。」秘書極力平復語氣,說:「安司令打電話來,說是丟了一架飛機。」飛機丟了就是墜毀,這是大事,但通過這樣的管道報告,他一下子便想到其中的利害。他心下一沉,將手中的魚竿一扔,問:「你是說安司令親自打電話來的?他有沒有說是哪個基地?」秘書道:「於海。」 他雖然已經料到七八分,但仍抱了一絲的希望,聽秘書說是于海基地,立刻連最後一分希望也失卻了。他快步拾階而上,等聽完電話,久久地坐在那裡一動不動。秘書有些擔心,叫:「何主任。」他抬起頭,聲音喑啞:「備車,我去雙橋。」 午後的雙橋官邸,只見濃蔭如水,庭院深深。他走到東側小客廳,看了看落地鐘。侍從官已經迎出來,笑吟吟地問:「您老人家怎麼親自過來了?」 他問:「先生是在睡午覺吧?」 侍從官答:「是的,您是知道的,這個時間他總要睡一會兒的。您是不是有要緊事?我去叫醒先生?」何敘安位高權重,這樣不奉召而來,想必定是出了緊急的大事,所以侍從官預備去叫醒慕容灃。何敘安考慮片刻,說:「不,讓先生睡吧,我坐這裡等一會兒。」 侍從官應了「是」,又替他倒上茶來。四下裡一片寂靜,落地鐘秒針走動的喳喳聲清晰可聞。因是老房子,廳堂又深又大,雖是午後,光線卻晦暗不明,他身旁的高幾上放著一瓶西洋插花,想是慕容夫人親手所插,香氣馥鬱,淡淡縈繞在人側。何敘安坐在那裡,看著地上映著窗櫺鐵欄的鏤花影子漸漸向地毯深處緩緩移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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