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匪我思存 > 如果這一秒我沒遇見你 | 上頁 下頁 |
五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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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三點鐘的太陽,曬也曬死他! 又是黃昏。從小小的窗口望去,窗外棕櫚樹的葉子,在熱風裡輕搖如扇。西邊天上只剩了最後一縷餘暉,大地吐納著一天的熱氣。 她上班接到的第一個電話,就是一通氣急敗壞的質問:「葉欽薇,你竟然放我鴿子!」 哦!難得他沒有被曬死。她一面極力忍笑,一面鎮定自若地反問:「我只叫你在沙灘上等我,我又沒有說我會去。」 「葉欽薇!」他的怒火幾乎要沿著電話線燃過來,「你竟然耍我,讓我在烈日下像傻瓜一樣等你足足三個鐘頭!」 三個鐘頭?老天,他暴曬三個鐘頭竟然都沒有中暑昏倒!她好笑之餘湧上的那一絲微微的歉疚卻被身旁同事的目光打亂,她已經違反規定了。她連忙說:「請問你到底要接哪裡?」 「我哪裡都不要接。」聽來他已經氣暈頭了,連腔調都變了。 她扮個鬼臉,反正他也看不到:「對不起,那就只好請你收線。」盡忠職守地拔掉他的話線,但願他不要氣得七竅生煙,嗚呼。 通宵的夜班上完,人只剩了倦意。她在渴睡的深淵裡深一腳淺一腳地往宿舍走去。她剛剛走到岔路口,一個人突然從斜裡沖出來。 「葉欽薇!」 大事不妙,瞧他那樣子,像是一夜沒睡鉚足了勁來找她算帳的。他不會帶著刀吧?或者是槍?即使他赤手空拳,她也贏不了啊。誰知他沒有走上前來,只是遠遠地看著她,那眼裡竟然有一抹寂寥:「我是不是真的很讓你討厭?」 她沒有答話,他長長歎了口氣,緩緩轉過身去。 或許是她睡眼惺忪,居然看他一表人才;或許是她哪根筋不對頭,反正她脫口叫他:「等一等。」 見他轉過頭來,她偏偏又張口結舌。半晌,她才說:「我後天休假。」 朝陽的光輝正映在他臉上,仿佛流光溢彩般,連他眼裡也閃動著奪目的光芒。他說:「我後天打電話給你。」 他臉上那熠熠生輝的欣喜,令得天為之藍,雲為之白,海風為之清涼。 [二] 等到那一天,他果然給她打了電話。她換了衣服溜出宿舍,像個做壞事的小孩子,心虛地跟著他往外走。還好上帝成全,他們一路上沒有遇見一個熟人,否則還不被人誤會她剛來一個禮拜就跟人談戀愛了。見鬼!若真那樣的話她以後還怎麼見人…… 天氣特別熱,短短的一條小街,走到一半她已是大汗淋漓。他買了汽水請她,她咕嘟嘟一口氣就喝光了。放下瓶子,她垂涎地望著他手裡那瓶,他感到好笑,將手裡那瓶遞給她,她毫不客氣地接過去,又是咕嘟嘟……但一口氣沒換過來,她被嗆到了,咳得臉都憋紅了。他輕輕拍著她的背,倒弄得她不好意思。一轉念,她覺得好笑,說:「真有趣,我到現在都沒有問——你叫什麼名字?」 他怔了一下,才說:「我叫清渝。」 她念了一遍:「清魚——『水至清則無魚』的那個?還是『輕於鴻毛』那個『輕於』?」 他微笑起來:「不是,是清水的清,三水那個渝。」 她「哎呀」了一聲,說:「都是水,發大水了。」 一條街他們走了兩個來回了,她自己都覺得有點傻氣。他買了木瓜給她吃,又買椰子來吃,最後又買芒果。 她終於忍不住問:「你怎麼不停地買東西給我吃?」 他說:「因為你吃東西的樣子最好看。」 這叫什麼話?她忽然想起上次在飯堂裡的事,禁不住笑了。他似乎也想起來,笑道:「那天我可真是撐到了——連晚飯都沒有吃。」 她說:「活該。」可她聲調裡不由自主地沒有了狠氣,反倒有一絲甜膩。芒果又大又香,咬開來似蜜一樣,她連連地稱讚好吃。於是,他又去買了幾斤,說:「給你帶回去。」 看他提著芒果跟在身後,她笑了笑說:「你瞧,咱們像不像小販?」 他說:「若是有人來買,我就五塊錢全賣掉。」 她「呸」了一聲,說:「一塊錢買來的芒果,你一轉手就要賺四塊,你當旁人是傻子?」 他望著她,輕輕地說:「旁人不是傻子,我才是傻子。」 她叫他看得心裡怦怦直跳,自己也不知道是為了什麼,只覺得他的眼睛像是海,深沉得可以令人溺死在裡頭。她竟然不敢再看,轉開臉去。 忽然聽他低聲說:「對不起,我騙了你。」 她一驚,看著他,問:「你騙了我什麼?」 他遲疑了一下,還是說了:「上次我騙你說我也是地勤的,其實我是飛行的。但怕你因為我是飛行的,就不理我了。」 她的心忽悠悠往下一落。她就知道,她與他有著距離——他的氣質,就像是天之驕子,那樣隨意地立於人前,也有一種隱隱的卓然不凡……原來他是飛行員。 他瞧著她,目光裡流露出一絲悲哀來:「瞧,你已經打算不理我了。」 她的確不願被人說她高攀,可是他這樣看著她,令她心裡一片混亂。自尊到底抵不過蠢蠢欲動的情緒,她「哼」了一聲,說:「算了,你既然主動坦白,我就原諒你了。」 等他們回到基地的時候天色已晚,她擔心被人撞見,於是便在岔路口跟他再見。 他說:「我明天給你打電話。」她連忙搖頭:「不好。」他賭氣說:「那麼我明天來找你。」她只得讓步:「好,明天你給我打電話。」他這才笑起來。 走了很遠,她回頭看,他還站在那裡望著她,仿佛他會那樣子一直望下去。她手裡拎著芒果,沉甸甸的,可是甜香沁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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