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匪我思存 > 如果這一秒我沒遇見你 | 上頁 下頁 |
三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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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雷少功便對慕容清嶧說:「汪小姐那樣子,倒只是疑心您近來又瞧上了旁人。我看她正鬧意氣,不像是要善罷甘休的樣子。不過她應當知道中間的利害關係,不會輕舉妄動。」慕容清嶧說:「那你就告訴她,我近來確實瞧上旁人就是了,省得她來煩我。」雷少功笑了一笑,說:「您要我扯這樣的謊,也要她肯信。她只是說,要親自和你講清楚。」慕容清嶧說:「我是沒空見她的,她有什麼話,叫她對你說好了。原先看她頗為善解人意,沒想到現在糾纏不清。」雷少功聽他語氣裡頗有悔意,於是安慰他說:「汪小姐雖然難纏,到底也是有頭有臉的,不會弄出笑話來讓別人看。」遲疑了一下又說,「我看那位張太太,倒像是在裝糊塗,少奶奶是個老實人,只怕會吃虧。」 慕容清嶧說:「她不過就是喜歡談些蜚短流長,諒她沒膽子在素素面前說什麼,由她去吧。」 他既然這樣說,雷少功又接到汪綺琳的電話,便只是說:「三公子確實抽不出空來,你有什麼話,對我講也是一樣的。」汪綺琳歎了一聲,說:「沒想到他這樣絕情,連見一面都不肯。」想了一想,又說,「他既然如此,我也就罷了,不過,我要他替我辦一件事。」雷少功聽她肯開口談條件,自然樂意,於是說:「你儘管說就是,回頭我一定一五一十轉告他。」汪綺琳道:「岐玉山工程,我要他指明給一家公司來做。」雷少功躊躇道:「這是規劃署的公事,我看他不方便插手。」汪綺琳冷笑一聲,道:「你不能替他做主的話,就先去問問他。老實講,我提這要求,已經是夠便宜他的了,他不過幫忙說一句話,也不肯麼?」雷少功只是說:「我請示了他,再來給你回話。」 晚間覷見慕容清嶧得空,便將此事對他說了,果然,慕容清嶧皺起眉來,「她也太獅子大開口了,這中間一轉手,可不是一個小數目。」雷少功說:「我也說了您有些為難,畢竟不是小事,況且又不是您直接管轄,萬一旁人聽到風聲,又出是非。」慕容清嶧一臉不耐,「算了算了,就依她好了,我回頭跟他們去說。一勞永逸,省得她再出花樣。」 他們在客廳裡講話,隔著落地長窗,雷少功只見素素從花園裡過來,於是緘口。慕容清嶧回過頭見是她,於是問:「我瞧你近來手藝大有長進,這幾枝花,是又要插起來嗎?」素素答:「我跟著母親學,不過是邯鄲學步罷了。」 雷少功見她進來,就告辭出去。慕容清嶧看素素穿著淡青色的織雲錦旗袍,極淡的珠灰繡花,於是說:「天氣漸漸熱了,其實穿洋裝比穿旗袍要涼快。」素素說:「我總是不習慣在家裡穿洋裝,裙子那樣短。」倒說得他笑起來。她自己也覺得十分不好意思,於是問:「你這次出去,什麼時候回來?」慕容清嶧說:「我也拿不准,大約總得兩三天吧。」見她持著那小銀剪刀,低著頭慢慢剪著玫瑰上的贅葉,便說道,「等我這一陣子忙過,咱們出去玩一玩。結婚這麼多年,我都沒有帶你出去過。」她說:「沒關係,你這樣忙,其實我也是懶得動。」他說:「等我這次回來,無論如何叫他們替我安排幾天時間,我帶你去長星海,那邊有官邸,很方便的。」隨手接過素素手裡的那枝玫瑰,替她插在襟上,「到時候只有咱們兩個人,清清靜靜地住幾天。」素素聽他這樣說,心裡也很是嚮往,見他目不轉睛望著自己,雖然多年的夫妻,可是仍舊不知不覺低下頭去,襟上那朵玫瑰甜香馥鬱,中人欲醉。 他走了之後,素素獨自在家裡。這天去了雙橋官邸,陪慕容夫人吃過午飯。正巧維儀帶著孩子過來,素素抱了孩子在庭院裡玩。維儀見她疼愛孩子的樣子,轉臉輕聲對慕容夫人道:「三哥總算是明白過來了,可憐三嫂這麼些年。」慕容夫人輕輕歎了口氣,說:「到底有些美中不足,要是能有個小孩子,就是錦上添花了。你三哥再過兩年就快三十歲了,你父親像他這年紀的時候,已經有了你大姐和你二哥了。」維儀倒仿佛想起什麼來,望了素素一眼,壓低聲音說:「母親,我在外頭聽見一樁傳聞,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慕容夫人知道這小女兒從來不愛道聼塗説,心裡略略奇怪。於是問:「有什麼話你就說吧,和你三哥有關係?」 維儀低聲道:「我聽人說,年來汪綺琳和三哥一直走得很近。」慕容夫人問:「汪綺琳?是不是汪家老二,長得挺秀氣的那個女孩子?」維儀點一點頭,「晰成有兩次遇上他們倆在一塊兒。你知道三哥那脾氣,並不瞞人的。」慕容夫人笑了一聲,說:「年輕人眼皮子淺,在外頭玩玩也不算什麼。你三哥向來知道好歹,我看這一陣子,他倒是很規矩。」維儀不知為何,倒長長歎了口氣。慕容夫人聽她口氣煩惱,於是問:「你吞吞吐吐的,到底想說什麼?」維儀又遠遠望了素素一眼,見她抱著孩子,一手拿了麵包喂魚,引得那些魚浮起喁喁,孩子高興得咯咯直笑,素素也微笑著,騰出手來撕麵包給孩子,教他往池子裡撒食。維儀低聲說:「母親,我聽說汪小姐有身孕了。」 慕容夫人只覺得眼皮輕輕一跳,神色肅然地問:「你說那孩子是你三哥的?」維儀說:「外面人是這樣說,不過也半信半疑吧。這種事情除了他們兩個,旁人哪裡知道。」慕容夫人道:「老三不會這樣糊塗,你是聽誰說的?」維儀說:「傳到我耳朵裡來,也早拐了幾個彎了,我並不太相信。可是還有一樁事情,不知道母親知不知道?」頓了一頓,才說,「這次岐玉山改建公路的事情,聽說三哥出面一攬子兜了去,全部包給一家公司,巧不巧這家公司,是汪綺琳舅舅名下的。」 慕容夫人神色凝重,說:「這樣一講,倒有幾分影子了。老三怎麼這樣做事?回頭讓你父親知道,看不要他的命。」 維儀道:「三哥這幾年升得太快,外面的人說什麼的都有,偏偏他行事向來肆無忌憚,到底會吃虧。」 慕容夫人想了一想,說:「等老三回來,我來問他。」凝望著素素的背影,又說,「別告訴你三嫂,免得她心煩。」維儀嗔道:「媽,難道我連這個都不知道?」 素素吃過晚飯才回去,才進家門便接到牧蘭的電話,「找你一天了,你都不在家。」素素歉意地笑笑,說:「今天我過去雙橋那邊了,有事嗎?」牧蘭說:「沒有事,不過想請你吃飯。」素素說:「真對不住,我吃過了,改日我請你吧。」牧蘭說:「我有件頂要緊的事情想告訴你呢,你來吧,我在宜鑫記等你。」 素素猶豫了一下,說:「這麼晚了,要不明天我請你喝茶?」牧蘭說:「才八點多鐘,街上熱鬧著呢。你出來吧,事情真的十分要緊,快來,我等著你。」 素素聽她語氣急迫,想著只怕當真是有要緊事情,只得坐車子去宜鑫記。宜鑫記是老字型大小的蘇州菜館子,專做達官名流的生意。館子裡的茶房老遠看到車牌,連忙跑上來替她開門,「三少奶奶真是貴客。」素素向來不愛人家這樣奉承,只得點頭笑一笑。茶房問:「三少奶奶是獨個兒來的?要一間包廂?」素素說:「不,張太太在這兒等我。」茶房笑道:「張太太在三笑軒,我帶您上去。」 三笑軒是精緻的雅閣,出眾在於壁上所懸仕女圖,乃是祝枝山的真跡。另外的幾幅字畫,也皆是當代名家的手筆。素素這幾年來閱歷漸長,一望之下便知其名貴。只見牧蘭獨自坐在桌邊,望著一杯茶怔怔出神,便笑道:「牧蘭,這樣急急忙忙約我出來,到底有什麼事?」 牧蘭見了她,倒緩緩露出一個苦笑來。她連忙問:「怎麼了?和張先生鬧彆扭了?」牧蘭歎了一聲,說:「我倒是寧可和他鬧彆扭了。」素素坐下來,茶房問:「三少奶奶吃什麼?」素素說:「我吃過了,你問張太太點菜吧。」然後向牧蘭笑一笑,「鬧彆扭是再尋常不過,你別生氣,這頓算是我請客。你狠狠吃一頓,我保管你心情就好了。」 牧蘭對茶房說:「你去吧,我們過會兒再點菜。」看著他出去關好了門,這才握住素素的手,說,「你這個傻子,你當真不知道麼?」 素素萬萬想不到原來會說到自己身上,惘然問:「知道什麼?」 牧蘭只是欲語又止,說:「按理說我不應當告訴你,可是大約除了我,也沒有人來說給你聽了——素素,我真是對不起你。」 素素越發不解,勉強笑道:「瞧你,鬧得我一頭霧水。你向來不是這樣子,咱們十幾年的交情,還有什麼不能說的?」牧蘭道:「你聽了,可不要生氣,也不要傷心。」素素漸漸猜到一二分,反倒覺得心裡安靜下來,問:「你聽說什麼了?」 牧蘭又歎了口氣,說:「我是去年認識汪綺琳的,因為她和明殊的表哥是親戚。我也沒想到,事情會是這樣。」 素素「嗯」了一聲,語氣淡淡的,「我不怪你,也不怪旁人。怨不得他叫我不要和汪小姐交往,原來中間是這樣一回事。」牧蘭說:「我瞧三公子也只是逢場作戲,聽人說,他和汪綺琳已經斷了往來了。」 素素唇角勾起一抹恍惚的笑容。牧蘭說:「你不要這樣子,他到底是維護你的,不然也不會叫你不要和她交往。」 素素打起精神來,說:「咱們別說這個了,點菜來吃吧,我這會子倒餓了。」牧蘭怔了一下,說:「還有一件事——我不知道該不該告訴你。」 素素輕輕歎了一聲,說:「有什麼話你儘管說吧。」牧蘭道:「我也只是聽旁人說——說汪綺琳懷孕了。」只見素素臉色雪白,目光直直地瞧著面前的茶碗,仿佛要將那茶碗看穿一樣。牧蘭輕輕搖了搖她的肩,「素素,你別嚇我,這也只是傳聞,並不知道是不是真的。」素素拿起餐牌來,牧蘭見她的手輕輕顫抖,可是臉上卻一絲表情也沒有,急切道,「你若是想哭,就痛快哭出來好了。」素素緩緩地抬起頭來,聲音輕輕的,「我不哭,我再也不會哭了。」 牧蘭瞧著她叫了茶房進來點菜,倒仿佛若無其事的樣子。待得菜上來,她也只是一勺子一勺子舀著那蓴菜湯,舀得滿滿一湯碗了,仍沒有住手,一直溢出碗外來。牧蘭叫了一聲:「素素。」她才覺察,放下勺子說:「這湯真鹹,吃得人口幹。」牧蘭說:「我瞧你臉色不好,我送你回去吧。」她搖一搖頭,「不用,司機在下面等我。」牧蘭只得站起來送她下樓,見她上了車子,猶向牧蘭笑一笑,「你快回家吧,已經這樣晚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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