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匪我思存 > 千山暮雪 | 上頁 下頁 |
三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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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洗完澡出來,他已經在外面臥室等我,他就坐在我床上抽煙,煙灰缸放在床頭櫃上,看著他漫不經心撣落煙灰,我忽然覺得有些心慌,站在那裡不肯動。 他隨手把煙掐了,嗤笑了一聲:「瞧瞧你這樣子,我又不是老虎。」 我一步步向門那邊退去,可是他動作比我要快得多,他一下子撲過來扭住了我,把我扔在了床上。我拼命掙扎,濕漉漉頭髮粘在我的臉上,冰涼得透不過來氣,他整個人已經覆上來,壓制著我的掙扎:「你這幾天到哪兒去了?」 「放開我!」 「你不是一直想讓我覺得厭惡?你要真想讓我厭惡你,就別用這種欲拒還迎的招數!」 我屈起腿來想要踹他,但被他靈敏地閃避過去,他把我的胳膊都要扭斷了,我的浴袍被掙扎松了,露出大片肌膚,他的呼吸粗嘎沉重,突然用力揉著我的頸窩下方,我痛得低頭,才發現原來那裡竟然有幾處淤青,我想起來應該是蕭山弄的……可是我和蕭山其實什麼都沒有做過。而莫紹謙已經俯下身來狠狠地咬住我,咬得我差點尖聲大叫起來。他一手慢慢收攏,漸漸卡住了我的脖子,呼吸就噴在我的臉上,語氣輕蔑:「別以為我不知道這幾天你和誰在一起,別以為我不知道你為什麼突然這麼三貞九烈,我告訴你,沒那麼便宜!」他的字字句句如耳語般在我耳畔呢喃,「今天我一定活剮了你!」 「莫紹謙!」我忍無可忍又驚又怒,「你放開我!」 我實在敵不過他的力氣。他一直卡著我的脖子,他的手死死卡著我,我用兩隻手去推都推不開,他的臉色從來不曾這樣猙獰可怕,額角竟然有青筋暴起,他咬牙切齒的聲音真是可怕:「有時候我真想把你撕成碎片,或者一點一點把你這身皮肉都剮下來……可有時候我覺得還是就這樣扼死你……」 我漸漸沒力氣掙扎,眼淚順著我的眼角滾落下去,流到枕頭上,濕淋淋的頭髮還貼在我臉上,我已經在窒息的邊緣,我想他真的會扼死我的,我兩隻手拼命推也推不動他的手,我終於放棄了反抗,像塊木頭一樣地躺在那裡……我望著天花板,三年來我無數次地這樣麻痹自己,忍一忍就過去了,只需忍一忍……今天的一切,我只是需要再忍一忍,我再不會求他放過我,如果要死就死吧,反正我也不想活了。 就在我即將窒息的瞬間,他終於鬆開了手,我像條死魚一樣張嘴大口大口地喘氣,一陣接一陣地喘不過來,然後劇烈地咳嗽。我咳得像只蝦米樣蜷縮起來,以前他偶爾也有手重的時候,可是從來不曾像今天這樣,竟然真欲致我於死地。他伸手扣住我的下巴,硬生生地把我的臉扳過來,我驚恐萬分地看著他,如果他再次狂性大發,我也許真地沒有活路了。 可他只是看著我,就像曾經有過的那麼幾次,就像是在端詳陌生人,用那樣深沉異樣地眼光看著我,看得我心裡直發毛,我畏縮地想要後退,但他的指端突然用力,捏得我很疼。 最後,他只是古怪地笑了一聲:「你還知道怕?」 我怕他,我一直都怕他。我懇求般地望著他,我的嗓子被卡得很疼很疼,聲帶簡直都快碎掉了,掙扎著發出的聲音也是嘶啞的:「放過我可以嗎?」 他仿佛是平靜了許多,不再像剛才那樣怒不可遏,他冷冷地看著我,就像是看著什麼厭惡的東西,他的聲音更冷:「你欠我的。」 他站起來往外走,我終於覺得絕望,撲上去拉扯他:「莫紹謙你講不講理?就算當初是我求你放過我舅舅,我也陪了你三年,我大學就要畢業了,我想過正常人的生活,你有錢有勢有太太有情人,你什麼都有,比我漂亮比我聰明比我善解人意的女人多的是,你隨便挑一個都比我強……」 他終於甩開我的手,眼神鋒銳如刀:「我從來不打女人,但你別逼我。」 我終於歇斯底里:「你到底要怎麼樣?你有沒有一點人性?當初你用迷藥強暴我,後來又強迫我做你的情人,我忍了三年,三年來我一直忍耐,我希望有一天你可以良心發現放過我,我的舅舅該死。我卻從來不欠你什麼,就算是還債,我也還得夠了……」 他突然一下子將我揮開,連聲音都變了調:「滾!」 我被他掄得撞在了床邊柱子上,額頭正巧磕在花棱上,頓時痛得我懵了,眼前一黑只差沒有昏過去。我抱著柱子,額角火辣辣地疼,我從來沒見過他生這樣大的起,平常哪怕他再生氣也不過就是陰陽怪氣地對著我,或者不鹹不淡地諷刺我幾句。今天他氣得臉都青了,他額角上那根青筋又爆了出來,我只怕他又撲過來掐死我,可是他沒有。他只是用那樣厭憎的目光看著我,就像我是他最厭惡的東西,可是他為什麼不放過我?既然他這麼討厭我,為什麼他不放過我? 我被莫紹謙關在臥室裡一整天,事實上我傷痕累累,全身的骨頭都像是碎掉了,也沒有力氣起床。傭人送飯來房間裡給我吃,我動也沒動。晚上的時候管家來勸我,隔著門說:「就算是和莫先生慪氣,飯也是要吃的啊,吃了飯才有力氣和莫先生吵架嘛。」 管家還在說俏皮話,他從來沒見我和莫紹謙頂嘴,因而把我當成金絲雀,覺得哄哄我就好了。 我別過臉去看臥室的窗子,如果這麼高跳下去,一定會摔得連骨頭都粉碎吧。 莫紹謙再沒有到我房間裡來,我想他大約打算冷遇我。 我和莫紹謙僵持了整整三天,三天裡我大致處於一種昏睡中,睡了醒,醒了睡。我不停地做夢,大部分是夢到父母。我還很小很小,他們牽著我的手,帶我去春天的河邊,河畔開滿了金燦燦的油菜花,到處都是馥鬱的芬芳,溫暖的風吹動我的發,爸爸端著相機,媽媽逗我:「小雪笑一個,笑一個……」 童年的我咯咯地笑出聲來,撲向那片燦爛輝煌的花海,植物的柔韌負荷了我身體的重量,父母的臉佔據我的事業,爸爸把我抱起來,背在背上,媽媽跟在後面,用溫暖的手指撫摸我汗濕的額頭。 我們一路唱著歌回家…… 我夢到蕭山,他帶著我去溜冰場滑冰,他拉著我的手,遛了一圈又一圈,寒風凜冽地吹在臉上,刮得我的臉頰微微生痛,可是他拉著我,一直在冰場裡轉來轉去,我覺得很開心,有一種近乎眩暈的幸福…… 我醒了睡,睡了醒,我大約把這輩子所有的夢都做完了,那些甜蜜的,永遠不會再來的美夢。 三天后我餓得頭暈眼花,躺在床上一動不動,莫紹謙上樓來打開房門,對我說:「你走吧。」 我不知道他是什麼意思,所以我閉著嘴並不做聲。 「你終於成功地讓我對你徹底敗了胃口。」他的話語幾近諷刺,「你這種不死不活的樣子我沒興趣了。」 「我舅舅……」我喃喃地說著,判斷著他話裡頭的意思,他已經一手把我拖起來,「滾出去,我以後再不想見到你。」 這算是他答應不再拿舅舅來威脅我嗎? 他用那種眼光看著我,我看不懂,我從來猜不到他究竟是什麼意思。從他眼裡,我看到更多的是鄙夷和不屑,我迫切地想得到我想要的,只要一個承諾,一個承諾就好。 我半信半疑地看著他,他俯下身來,目光中仍舊是我鄙夷:「你放心吧,你真的讓我覺得厭煩了,我再也不想浪費時間在你身上了。」 他的語氣裡唯有不屑,可是一個字一個字鑽進我的耳中,簡直無異於天降綸音。他的動作簡單而粗暴,與他平常風度翩翩的樣子大相徑庭。自打我從T市回來後,我一直覺得他像變了個人似的,以前他從容將我玩弄於股掌之上,現在他已經非常不耐煩,大約對我真的沒興趣了。 我被他逐出了公寓。我還穿著睡衣,可是大門「砰」的一聲在我身後合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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