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學達書庫 > 匪我思存 > 千山暮雪 | 上頁 下頁
一八


  或許他愛過一個人,愛得很深,卻沒辦法和她在一起,而我湊巧跟她長得很像?電影電視裡都這麼演,小說裡也經常看到這橋段,但昨天我試探了,結果他真怒了,他生氣不是因為我猜中了,而是因為我竟敢試探他。

  大部分時候我都覺得他把我當成是個玩意兒,他就耐著性子看我能使出什麼招數來,從起初的大哭大鬧,拼死拼活,到後來的故意逢迎,處處小心。他就像是個看戲的人,在一旁冷眼,而我是罐子裡的蟋蟀,被不時地逗弄一下,然後謔謔叫著,找不到敵手。

  我看不透莫紹謙,而他卻知道我的死門在哪裡。這從來不是一個平等的遊戲,我又如何可以跟他分手?

  只有他可以選擇不玩了,而我沒有任何選擇的權力。

  第二天悅瑩和趙高興又來看我,這次跟他們一塊兒來的還有慕振飛,他也買了花來,我覺得很幸福:「住個院你們個個都送我花?上次我住院你怎麼不送我?」

  慕振飛說:「上次我們還不熟嘛。」

  熟了就可以送花?這是什麼邏輯?

  最後還是悅瑩告訴我:「你別聽他的,今天上午他在他們學校做報告,這花是一個學妹在後臺送給他的。人家小姑娘含情脈脈,結果他跟人家說,正好,我有位朋友住院了,這花我可以轉送給她麼?把人小姑娘氣得,都快掉眼淚了。」

  我聽得哈哈笑,牽動背上傷口都疼了,果然慕振飛還是那樣子,踩著一地玻璃心的碎片然後渾若無事。

  我們四個人在一起總是很熱鬧,莫紹謙的司機給我送晚飯來了,敲門我都沒聽見,直到他推開門我才發現有人來了。司機的表情似乎也挺意外,大概是沒想到病房裡會有這麼多人。但他馬上猜到這些都是我的同學,所以也只是稍作打量,只是他似乎連看了慕振飛兩眼。也不奇怪,慕振飛長得實在是太標緻了,走大街上估計都有星探想拉他去拍廣告。司機將保溫桶擱在床頭櫃上,對我說:「童小姐,這是魚片粥,您趁熱吃。」

  我道了謝,司機禮貌地對屋子裡其他人點點頭,算是打過招呼了,然後就退出去了。

  趙高興問:「那位是什麼人?」

  悅瑩知道,有次她看到司機來接我,所以她替我答了:「童雪男朋友的司機。」

  趙高興被嚇了一跳:「童雪,你有男朋友?那你跟老大是怎麼回事?」

  我斜睨了一眼慕振飛,他露出那迷人的小酒窩:「我不是早告訴你們了,我和童雪是普通朋友,你們誰都不信,現在信了吧。」

  根據我資深八卦的經驗,當事人越否認緋聞,這緋聞就鬧得越厲害,所以我又狠狠瞪了慕振飛一眼,真不知道他到底是不是成心。

  我沒想到蕭山今天也會來醫院。那時候天已經黑了,悅瑩他們都已經走了,護工也去替我買柳丁了,我一個人在病房裡用PSP玩飛車,正要車毀人亡的緊要關頭卻聽到敲門聲,我還以為是護工回來了,於是頭也沒抬,只顧忙著玩遊戲:「請進。」

  腳步聲很輕,我忽然像想到什麼似的,我以為我是聽錯了,或者我是在做夢,但原本按著按鍵的手指,不知不覺就鬆開了。

  隔了這麼多年,我仍舊可以聽出他的腳步聲。

  螢幕上的遊戲已經OVER了,我過了好幾秒鐘才抬起頭來,真的是蕭山。他仍舊穿著一身輕便的運動衫,手裡還拎著一袋東西,病房裡的白熾燈亮得驚人,而我只覺得他又高又遠,站在那裡,仿佛遙不可及。

  我終於聽到自己的聲音:「怎麼是你?」

  他對我笑了笑:「昨天高興說你病了,正巧我姥姥在這裡住院,我天天都來看她。本來也不知道你住哪間病房,幸好護士幫忙查到了。」

  他把紙袋放在床頭櫃上,上頭有蛋糕店的徽圖字樣,他說:「就在醫院附近隨便買的,不知道好不好吃。」

  他還記得我生病的時候就喜歡吃甜食,但我可不敢自作多情,也許就像當年我們說好的,分手還是朋友。

  我沖他笑了笑,終於找到一句話問他:「林姿嫻呢?她還好嗎?」

  他頓了一下,才說:「她今天有課。」

  其實我都覺得我自己很坦然地看著他,就像什麼事都不曾發生過。我明明是硬撐,可是比這更難的事我都已經撐過去了。

  病房裡重新安靜下來,因為我不知道跟他說什麼好,他大約也覺得有點尷尬,所以沒過一分鐘就說:「那個……我晚上還有事,我先走了。」

  「我送你。」

  「不用,你是病人。」

  他走了大約有兩三分鐘,我才一骨碌下了床,直接出病房,一口氣跑到走廊盡頭去,我知道那裡有個小小的天臺,可以看到樓底下。

  樓前的院子裡全種著洋槐樹,這個時候葉子都落盡了,細細的枝椏橫斜在路燈的光線中,像透明的玻璃缸中飄浮的水藻。我一眼就在水藻的脈絡裡找到那熟悉的身影,雖然那樣遠,雖然這麼高,但我看下去就找到了。那走路的樣子我一眼就看到了,是他。

  他走的並不快,背影顯得有些單薄,這三年他一點也沒有胖,只是又長高了。夜裡的風很冷,但我一點也不覺得,就像當年每次快要上課的時候,我總是站在教室外的走廊,看著他從操場上跑回來。

  那時候他總會抬起頭,遠遠沖我笑。

  只要他對著我一笑,我覺得連天都會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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