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匪我思存 > 千山暮雪 | 上頁 下頁 |
一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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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機器人。」 他改為用手指摩挲我的耳垂,摟著我的那條手臂卻在不動聲色地加重力道。我被他箍得都喘不過氣來,我真怕他一怒之下把我按在浴缸裡淹死,或者用浴巾把我給勒死,要麼把我遠遠扔出窗外摔死……所以我心驚膽寒地抱著他,磕磕巴巴解釋:「我真不是故意的……醫生說眼睛上不能用防疤痕的藥……」 出乎我的意料,臆想中的雷霆大怒並沒有爆發。大概是因為聽到外邊他的手機響了,這麼晚了還打電話來,八成是秘書。一定又是有要緊的公事,他放開我起來,我連忙替他披上浴袍,自己也隨便裹了浴巾,一邊走一邊替他系帶子。等我把他袍子上的帶子系完,他也已經拿到手機開始接電話了。 我很乖覺地抱著浴巾退出去,還沒走到房門,已經聽到他說:「吃過了……剛才在洗澡……」 這樣家常的語氣非常罕見,電話那端的人不想而知是他妻子。我的腳步不由得滯了滯,有一種難以言喻的慌亂。每當這種時候我就想起自己可恥的身份來,羞愧和難堪讓我慌不擇路,匆匆逃離。 我回到自己的房間,忘了開燈,就在黑暗裡呆坐了半晌,頭髮也忘記吹幹,一滴滴往下落著水珠,有些落在我的手背上,冰涼的,像是眼淚。其實我好久沒有哭過了,現在更是哭不出來,我連眼淚都沒有了。 也不知道坐了多久,天花板上的燈忽然亮了,刺得我眼睛一時睜不開。我本能地用手擋住那刺眼的光線,看到莫紹謙走進來,問我:「怎麼在這兒坐著?」 我沖他笑了笑,朝他撒嬌:「抱我。」 既然做二奶就得有做二奶的樣子,討金主歡心是最重要的。該撒嬌的時候就得撒嬌,就像可愛一樣,一見到莫紹謙就搖頭擺尾,因為這樣才有好日子過。 每次莫紹謙都會用所謂公主抱,就是迪士尼電影裡常見的王子抱公主的那個打橫抱。可惜他不是白馬王子,我也不是公主,有些時候,我寧可自己是調著毒藥的巫婆。 就好比現在,我被他抱回主臥,橫放在他那張KINGSIZE的大床上,而他卻從相反的方向支起手臂看著我。這個古怪的姿勢讓我覺得很彆扭,在我的眼裡,他的臉是個倒影,而在他眼裡,我不知道自己會是什麼樣子。可是他一動不動地看著我,在那雙顛倒過來的眼中,他的目光又漸漸深沉,就像那次一樣,那目光仿佛透過我的臉,就如同看著一個陌生人。大約是這樣全然陌生的相處令我覺得不安,或者是他的目光讓我中了蠱。我聽到自己的聲音在喃喃地問:「你有沒有愛過一個人?」 「愛到無路可退,愛到無力自拔……即使無法擁有她,也希望透過別的方式來自欺欺人……」我的聲音低下去,我被我自己的膽大包天嚇著了。 他冷淡地打斷我:「你電視劇看多了吧?成天在胡思亂想什麼!」 他起身拉開被單,躺下去不再理睬我。這是很明顯的逐客令,我犯了大忌,或許我是故意的,因為最近我太難受了,我故意想在那壓力上再加上一點兒,好讓它達到臨界點而有藉口崩潰。但我最愚蠢的是挑錯了對手,他只用一個簡單的肢體動作就提醒了我,他是我惹不起的。我厚著臉皮靠攏他,討好地湊上去親吻他的頸窩。那裡是他最敏感的地方,可是他無動於衷背對著我,全身都散發著戾氣,冰凍三尺,拒人於千里。我像可愛一樣在他身上蹭來蹭去,也沒半點用處。他一直對我的身體很有興趣,但今天我顯然過分了,所以他一點興致也沒有了。 我在心底直發怵,終於放棄了一切努力,灰溜溜地下床打算回自己臥室去。 腳剛踏到地板上,忽然聽到他問:「你最近沒去看你舅舅?」 我不可抑止地發抖,用力控制自己牙齒不要格格作響,或者抓住身邊的花瓶朝床上的那個人扔去。這個魔鬼,這個魔鬼,他永遠有辦法在一秒鐘內讓我失控,讓我痛悔自己剛才做過的事。我的十指深深地扣進掌心,我臉上的肌肉一定扭曲得可怕,我用盡力氣呼吸,才能讓自己不歇斯底里尖聲大叫。 「你回自己房間吧,」他不鹹不淡地說,「我要睡了。」 我努力控制自己,讓自己能正常地邁動雙腳,重新走到床邊。他終於轉過身來,看了我一眼,「臉色這麼難看,很傷心?」 我用盡全部的力氣,才對他笑了笑, 他神色冷淡:「笑不出來就不要笑,比哭還難看。」 我一聲不吭重新爬上床,試圖再次膩到他懷裡。但他頭也沒回就把我推開,我又試了一次,他又一次將我推開,我試了一次又一次,他一次又一次推開我。而我只是靠過去,然後麻木地等著他那重重的一下子,就像是誰有拳頭捶在我的心窩裡。起初我還覺得疼,到後來就漸漸地不覺得了,一下子,又一下子……像是鈍器擊過來,更像是個機械的鐘擺,任由命運將我撥過來,撥過去。 最後他大概不耐煩了,用的力氣稍大,我一下子撞在了桌頭櫃的檯燈上,嘩啦一聲檯燈滾落,我本能地連滾帶爬撲下去,想要抱住檯燈,可是沒有搶到它。因為用力過猛,額頭磕在了床頭櫃的銅把手上,火辣辣的疼直往腦門子上躥,而檯燈咣啷一聲在地上摔得粉碎,蘇繡燈罩滾出了老遠,青花瓷瓶的燈柱真正碎成了一地碎碴。他房裡的東西素來不便宜,尤其是燈。 我心驚膽寒地望著那一堆碎片,連額頭的傷也顧不上,我記得可愛小時候不聽話,成天在別墅客廳裡亂竄,結果打破了一盞古董檯燈,他知道後氣得只差沒把可愛送人。可愛平常在他心裡比我可重要多了,這檯燈如果真是古董,我還不如往窗子外頭一跳,一了百了。 他已經趿上拖鞋朝我走過來,也許真會把我往窗外一扔,我急得大叫:「我不是故意的……」 「過來!」 我非常沒出息地哀求:「我真不是故意的……」 他越走越近,我往後連退了幾步,他的臉色越發難看,伸出手來拉我:「別動!」就在這時,我腳下一絆,不知道怎麼就整個人倒栽滑倒,倒地的瞬間宛如萬箭穿心,疼得我大叫了一聲。我一定是摔在了那些碎瓷片上。冷汗涔涔地冒出來,淩遲也不過如此。我的背像裂開了似的,又像紮著一萬根鋼針,一吸氣就疼得眼前發虛。我終於哭了,借著這個機會,我的背疼得要命,心也疼得要命,我實在是忍不住了,眼淚終於湧出來了。 莫紹謙已經蹲下來:「叫你別動!」 我一句話也不能說。他把我的背翻過來,似乎想要查看我的傷勢,然後他動作似乎頓了一下。一伸胳膊就把我抱起來,直接出了房門,可愛已經聽到動靜沖出來,沖我們汪汪叫,我看到自己鮮紅的血滴在地板上,滴在可愛雪白的長毛上,可愛叫得更凶了。我有暈血的毛病,一看到血整個人就癱在莫紹謙懷裡了。管家也聞聲出來了,一見這情形嚇了一跳。連忙打電話給司機,莫紹謙已經抱著我搭電梯下樓去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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