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匪我思存 > 千山暮雪 | 上頁 下頁 |
一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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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也笑,露出他那個騙死人不償命的小酒窩。然後我抬起頭來,忽然就看到了蕭山。 其實我是想過的,從認識慕振飛開始,從趙高興和悅瑩交往的時候,我都想過,因為他們和蕭山同校。雖然不同級,也都不同系。但我想過會不會有一天從慕振飛或者趙高興的口裡,聽到蕭山的名字,甚至,會在某一次聚會中偶遇他。每次我這樣想的時候,總覺得心裡又苦又澀,有一種說不出的滋味。就好比飲鴆止渴,如果一顆心都已經碎成了龜裂,那麼喝下去的是不是毒藥,已經不再重要。 但是沒有,一次也沒有,慕振飛和趙高興從來沒有提過蕭山的名字,我們的任何一次聚會中,蕭山也從來不曾出現。所以我愚蠢地認為,偌大的校園數萬的學生,慕振飛和趙高興根本就不認識蕭山。我錯了,一次又一次沒有並不代表永遠沒有,永遠,這個詞從來不曾存在。 三年來我從來沒有見過蕭山,除了在夢裡,但即使在夢裡,他的樣子也是模糊的,不清晰的。我一度很害怕看到他,因為我怕夢境裡的樣子會碎掉,就像我害怕回憶會碎掉。這三年我沒有任何勇氣,去靠近那遙遠的過去。 真正看到他的那一刹那,我才知道自己的心哪怕已經碎過一次,仍舊會比刀子割還要疼。我一點也沒誇張,因為就在那一瞬間我連氣都透不過來,眼眶裡全是熱熱的,拼了命才能站在那裡一動不動,就像傻子似的看著他。 蕭山看到了我,也不由得怔了一下,慕振飛已經拍了拍他的肩:「喲,夠給高興面子呀,下回我女朋友生日,你來不來?」 蕭山似乎笑了笑:「當然來,一定來。」 我寧可死了,或者寧可拔腿就跑,也不想再站在這裡。他根本沒有再看我一眼,但我知道他誤會了,我本能地張了張嘴,可是一句話也沒說出來。就算是他不誤會又能怎麼樣呢,事實比這個難堪一千倍一萬倍。我根本就不敢看他,他到底是胖了還是瘦了,是不是長得更高了,可我就是不敢再看。我的腿發軟,人也瑟瑟發抖,幾乎用盡了全身的力氣,才能讓自己站穩。 蕭山和慕振飛說了兩句話,就上樓去包廂了。夜晚的風吹在我的臉上,有點發木。慕振飛回頭看了我一眼,問我:「你是不是冷啊?看你臉上凍得連點血色都沒有。」 我說不出話來,擠出一個肯定比哭還難看的笑。慕振飛揮手:「進去進去,我一個人在這兒就行,回頭凍感冒了,又得我天天打開水。」 我沒感冒他也天天替我打開水呢,但這當頭我心亂如麻,根本沒心思計較他說了什麼。我像只蝸牛,畏畏縮縮地爬進包廂。今天來的朋友很多,包廂裡也熱鬧非凡。悅瑩那個麥霸正在唱《青花瓷》,「天青色等煙雨而我在等你……月色被打撈起暈開了結局……」 那樣美的歌詞,那樣美的旋律,我恍恍惚惚站在包廂一角,蕭山唱周傑倫的歌才叫唱得好,我聽他唱過《東風破》唱過《七裡香》,唱過許許多多首周傑倫。可是等到《發如雪》,就再沒有人唱給我聽了。我覺得自己要哭了,我不能想起原來的那些事,尤其今天看到蕭山,我就更不能想了。過去的早就過去了,我和他沒有誤會,沒有狗血,更沒有緣分,我們早就分手了。 趙高興訂了特別大一個蛋糕,許願的時候把燈給關了,燭光映著悅瑩的臉,雙頰暈紅,看上去特別的美,怪不得人家都說戀愛中的女人是最美的。她雙掌合十喃喃許願,然後大家和她一起,「噗」一聲吹滅了所有的蠟燭。打開燈後所有人又紛紛起哄,一定要趙高興表現一下。 趙高興抱著悅瑩親吻她的臉頰,大家都在吹口哨都在尖叫都在大笑都在鼓掌。趙高興握著悅瑩的手,一塊兒切開蛋糕,寫著悅瑩名字的那塊蛋糕,被他特意切下來,先給了悅瑩。然後再切別的分給大家,一塊蛋糕還沒有切完,悅瑩忽然驚得叫出聲來,又要笑又要哭的樣子,捶著他的背:「你也不怕噎著我!」可是嗔怪之中更多的是欣喜若狂,她捏著那枚指環,雖然沾染了奶油,可是掩不去奪目的光輝。 趙高興蛋糕也不切了,只顧著把指環套進她的中指:「畢業後就嫁給我吧!」 所有的人都在歡呼起哄,不知是誰拿著彩花拉炮,還有人噴著彩帶。「嘭嘭」的響聲中,所有彩色的碎屑從天花板上紛揚落下,無數各種顏色的碎屑像是五顏六色的花朵,夾雜著閃閃發光的金色碎箔,在這樣喜氣洋洋的時刻,仿佛所有的花都一一綻放。隔著這場盛宴的花雨我看著蕭山,直到現在我才有勇氣直視他,可是他根本就沒有看我。而是和大家一起開心地拍著巴掌,笑著看著蛋糕前的那對情侶。 他是真的忘記了吧。 第五章 在操場的臺階上,他把易開罐的一枚拉環藏在給我買的三明治裡,吃到的時候差點沒割到我的舌頭,嚇了我一跳。他卻一本正經把那枚拉環套到我的手指上:「畢業後就嫁給我吧。」 很老土吧,即使在幾年前,也是電視上出現過N多遍的情節了,如果再看到都覺得濫了。可是那時候我是真的覺得很幸福,只因為是他。 心裡喜滋滋的,卻偏偏說:「誰要嫁給你呀?我還要讀大學呢。」 「那大學畢業後就嫁給我吧。」他連笑容都有幸福的味道,「不能再遲了,不然我都老了。」 念高中那會,我和他都覺得大學畢業,應該是好久好久以後的事情了,等到大學畢業,我們就是大人了,就可以結婚了。 十幾歲的少年,三年五載,都真的以為是一生一世。 我和他都沒想過,我們都等不到高中畢業就會分手。 從此蕭郎是路人,於他,我也已經是路人。 我還在發愣的時候有人拍了一下我,原來是慕振飛,他托著一碟蛋糕遞過來:「給。」蛋糕很大,所有的人都分到大大的一塊,我狠狠咬著鬆軟的蛋糕,連奶油糊到了嘴角我也沒有管,如果再不吃東西,我真怕我自己要哭了。慕振飛看我吃得狼吞虎嚥,於是把他自己那塊又留給了我:「還沒見過你餓成這樣。」我滿嘴都是蛋糕,含含糊糊地說:「好吃。」 是真的好吃,甜得發膩,苦得心酸,還有火辣辣的感覺從眼睛底下直躥出來。我一口接一口吃著蛋糕,就怕自己停下來,會忍不住想掉頭逃掉。 大家都很高興,先是趙高興和悅瑩合唱了兩首歌,然後所有的麥霸搶著刷屏,話筒在大家手裡傳來傳去,你爭我奪,最後不知道是誰點的《嘻唰唰》,所有的人大聲合唱,因為人多,哪裡是唱歌,完全是在吼,吼出來的嘻唰唰。 蕭山一首歌都沒有唱,哪怕是他最拿手的周傑倫。我倒是唱了好幾首歌,悅瑩知道我也是麥霸,所以替我刷屏,刷的全是我拿手的歌。我唱了一首又一首,專心致志,十分投入。我口乾舌燥,最後慕振飛給我端了杯果汁來,我咕咚咕咚就喝完了,然後我的聲音也嘶啞了。 那天晚上我們玩到很晚,走下樓梯的時候大家都有點薄醺的醉意,人家是醉酒,我們是醉歌。大廳裡已經只余寥寥幾個客人,白色的三角鋼琴放在偌大的玻璃地板中央,被燈光映得幻彩迷離。趙高興今天估計是實在太高興了,跑過去打開琴蓋,荒腔走板好容易彈出一首《兩隻老虎》,磕磕巴巴的曲調讓大家笑得前俯後仰。他還沒有彈完,悅瑩就在他的後腦勺上推了一巴掌:「丟人現眼,有鋼琴十級的在這兒,你還敢班門弄斧。」 趙高興兩隻眼睛裡只剩崇拜了:「你還是鋼琴十級啊?」 悅瑩又在他後腦勺上輕輕推了一下:「我可沒那本事。」回頭就沖我叫嚷,「童雪你來,給他露一手,震撼一下他。」 我今天一晚上都在笑,笑得臉頰發酸,這時候我覺得自己的臉頰更酸了:「我都幾年沒彈過了,連鍵都不知道在哪兒了。走吧,太晚了。」 悅瑩還不依不饒:「當初迎新大會上你還露過一手呢,別藏著掖著了,快來,彈一首你的成名曲。」 我根本不敢抬頭看人,幸好慕振飛就站在我旁邊,他個子高,所以我拼命地往他身後的陰影裡縮,然後語無倫次:「太晚了,我們還是快點回去吧,不然宿舍要關樓門了。」 怎麼出的門,我都已經忘記了,我只顧著讓自己不再發抖,只顧著努力想要回避臆想中蕭山的目光。或者我根本就是自作多情,他壓根就沒有看我,或者根本沒留意我和悅瑩在說什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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