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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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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媽卻下樓去端點心了,過了一會兒,才捧著一隻紅漆盤子上來。盤子裡是一碗雞絲面,另外還有幾樣小菜,配了一碟雞心饅頭。 她端著熱氣騰騰的麵點走進屋子裡,卻見到秦桑一個人坐在那裡,鼻子紅紅的,倒好像哭過一般。朱媽心裡有數,怕她是因為易連愷生氣,於是放下漆盤,說道:「姑爺也真是的,哪怕是不回來吃晚飯,也打個電話什麼的。這天看著又要下雪了,也不怕小姐你在家裡等著擔心。」 秦桑人卻有點呆呆的,像是在想什麼心事,還沒有回過神來。 朱媽說:「小姐,吃點東西吧,就算不為你自己著想,也別餓著肚子裡的孩子啊……」 她這句話不說倒也罷了,一說秦桑更是覺得愁腸百結,她皺著眉頭道:「朱媽,我不想吃,你把這些都拿走吧。」 「就算是不想吃,也得多少吃點兒啊。」朱媽跟哄小孩兒似的,「中午說是約了姚家四小姐吃飯,吃沒吃下去東西,還不知道,晚上一點兒東西都不吃,回頭胃裡難受起來。」 秦桑十分不耐煩,朱媽看了看她的臉色,便將漆盤留在桌子上,又自顧自退出去了。她剛剛走到樓梯處,就聽見電話鈴聲響起來,一陣接一陣,響個不停。她心想肯定是易連愷不會來吃飯了,特為打電話回來。所以踮著小腳,就要走下去接電話。還沒有走到樓下去,下面已經有僕人接了,剛剛聽了兩句話,便仰起臉來問:「朱媽,少奶奶睡了沒有?城防司令部那邊打電話來,說是有要緊事找少奶奶。」 朱媽心裡奇怪,因為城防司令部打電話來,都是公事,從來都是只找易連愷。若是問到易連愷不在,頂多也就是找易連愷的秘書,或者是副官問話。 於是她說:「少奶奶還沒睡呢,我去叫她插上插銷。」 秦桑的屋子裡,原來裝一架分機,因為擔心她睡不好覺,所以易連愷將電話線給拔了,待平日她要打電話的時候,在插上插銷。 這時候電話裡不知又說了幾句什麼,那僕人連忙叫住朱媽,說道:「我還是去叫潘副官吧,別吵著少奶奶了。」 朱媽見他這樣說,也並沒有放在心上。她下樓找了一碟青梅子,拿著上樓去。 秦桑見她拿著這個進來,更是啼笑皆非,說道:「我不想吃這個。」 朱媽說:「酸兒辣女,若是不想吃酸的,莫非是位小小姐。」 秦桑逕自發愁,哪裡有心思與她說笑這個,只是皺著眉,說:「罷了罷了,你去給我倒杯熱茶吧。」 朱媽正待要去倒茶,卻聽見外頭有人叫了一聲「報告」,正是潘健遲的聲音。 秦桑适才與他一席密談,正是心虛,不由得覺得嚇了一跳。過了一會兒,才問:「什麼事?」 潘健遲道:「有件要緊的事,想來跟夫人告個假。」 秦桑心中奇怪,說:「你進來說吧。」 潘健遲走進來,見她仍舊坐在沙發上,似乎一直沒有動彈過。而且雙眼微紅,倒像是哭過一般。他明知道是為什麼,心中不由得一軟。 可是現在並不是說任何話的時候,於是說:「夫人,公子爺那裡有點事,叫我過去一趟。」 這是常有的事情,可是秦桑卻起了疑心,因為易連愷在外頭辦事,叫潘健遲過去,更不必到她這裡來特為說一聲,她抬起眼睛來看他,他神色十分鎮定,可是眼睛卻不由自主地出賣了他,因為他近乎貪婪地望了一望她,就像要將她的樣子刻在他眼睛裡似的,或者說,他想用這一眼,將她刻在自己心裡似的。 她的心裡生出一種不祥的預感,她問:「你們公子爺,現在在哪裡?」 「司令在姚師長那裡。」他低下眼睛去,像是被她的視線灼痛一般,「夫人若沒有別的事,健遲就告辭了。」 「你不要去。」她仿佛被自己的聲音嚇了一跳,不過立刻說,「都三更半夜了,還辦什麼公事?就說是我說的,叫他先回來,有什麼事明天再說。」 潘健遲笑了笑,仿佛有些無奈:「司令忙的是要緊大事……」 「再怎麼要緊的大事,總不能不吃飯不睡覺吧。」秦桑皺著眉頭,「朱媽,你給姚師長府上打個電話,就說我身體非常不舒服,務必叫他快點回來。」 朱媽聽見這樣說,嚇了一跳,說道:「小姐,你哪裡不舒服,這可得趕緊請大夫……」 「大夫剛走,又請什麼大夫。」秦桑輕描淡寫地說,「我就是有點不舒服,他回來就好了,你趕快去打電話吧。」 朱媽心裡一樂,心想這位小姐總算開竅了,連撒嬌都學會了。而且現在她身子重,不用說,姑爺總得讓著她一會兒。她這樣想著,喜孜孜就去打電話去了。 潘健遲微微搖了搖頭,秦桑明白他的意思。並沒有用,拖得了一時難道托得了一世,如果易連愷是真的對潘健遲起了疑心,她便再拖延也是無用。 可是總得試一試吧,她不能眼睜睜看著他去受死。 易連愷接到電話,果然很快就趕回來了。 朱媽一見到他,跟盼到救星似的,說道:「姑爺,你可回來了。小姐一直說不舒服,既不肯吃飯,又不肯睡,她年輕臉皮薄,身上不舒服也不肯找大夫,你可得好好勸勸她。」 易連愷嘴裡答應著,三腳並作兩步,就上到了樓上。這裡是小小的套間,外邊還有一件起居室,他猶豫了一下,輕輕將門推開,卻見秦桑抱膝坐在沙發裡,怔怔地不知道在想什麼。雖然身上穿的是睡衣,可是頭髮很整齊,顯然是梳洗過了。 他咳嗽了一聲,秦桑卻連頭也沒抬。 於是他放緩了聲音,說道:「朱媽說你還沒有吃飯,正好我也沒有吃,不如叫廚房做了,送上來我陪你吃吧。」 秦桑搖了搖頭,她脂粉未施,倒顯出一張素臉,眸若點漆,可是現在眼睛裡也是黯然,像是從前的神采,都被什麼無形的東西抹去了似的。 易連愷說:「總不能不吃飯。」她又搖了搖頭,問:「你往哪裡去了?這麼晚才回來。外頭在下雪,路又不好走,汽車夫開得又快……」 她素來不過問易連愷的行蹤,雖然此時說話的語氣仍舊是淡淡的,可是停在易連愷耳中,真好像綸音佛語一般,禁不住有一種高興,直從心底冒出來。 他笑著說:「沒有的事,他們開車素來穩當,你就別擔心了。」又說:「你要是沒有胃口,我去給你倒杯牛乳,總不能空著肚子睡覺。」 秦桑說道:「我睡了一下午,這時候也不想睡了。就是醒過來不見你,問他們又說不清你往哪裡去了。」 易連愷知道她素來不喜歡自己摟摟抱抱,可是見她縮在沙發裡頭,說不出一種可憐可愛,所以還是忍不住,伸手將她攬入懷中,說道:「我是怕打擾你休息,又正巧有點公事,所以出去了一趟。你要是一個人在家裡悶,我這幾日少出去就是了。」 秦桑格外乖巧,伏在他胸口,並不再說話,仿佛慵懶,只是攀著他的手臂,好似蔦蘿一般軟弱無力。 易連愷自與她婚後,從來沒有見過她又如此依戀的神態,當下只覺得心花怒放。 她的身上有著淡淡的馨香,氤氳在他懷裡,一時靜得連他自己的心跳聲都聽得見。易連愷一動也沒有動,仿佛只怕一動,她又要著惱。 過了好一會兒,他才低聲道:「你身上不舒服,要不要請大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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